说起猴，不得不提提水猴子。

感觉水猴子这东西，大家小时候都被家里人吓唬过。但是很少有人能准确概括出水猴子究竟长成什么样子。我问过好几个朋友，他们听说的水猴子到底长什么样，或者他们印象中的水猴子究竟啥模样，大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水猴子的形象总是往河童或者现有的动物去靠拢，比方说水獭、树懒、大鲵等。

以前看子不语时，在夏达写的后记里面，见过一瞥描写，具象到水猴子的尾巴是一个手掌，用那个尾巴去拽人下水，和我听说的版本又不太同。

我小时候不怎么听话，喜欢玩水钓龙虾，曾经多次溺水，所幸周围有人发现，都把我及时救上岸了，不然我就会成为奶奶嘴里所说的水猴子（水鬼）了。我爸小时候也不听话，喜欢玩水钓龙虾，还去水库的排水口那边扎猛子，被排水的漩涡卷进去，险些丢了小命。

我奶奶为了吓唬我爸，便在他小时候编出了一系列非常详细的水猴子故事，并在后来我玩水的时候，又一遍遍讲给我听。

说实话，现在想想，奶奶编的这个故事，属于是水猴子的集大成者，她怕我爸和我在别人那里听到新的版本后不相信水鬼，就几乎把村里所有的版本都涵盖在内了，所以我后来在别人那里听说的水鬼形象总参照奶奶说的那个版本了。

奶奶说，所谓的水鬼，水猴子，其实就是失足掉入河里的小孩的鬼魂形成的。很久很久以前，上天派修炼成仙的一些动物去看管大小湖泊池塘，当河神，告诉他们只要守上一千年，他们功德圆满就会成佛，有的河神是鲤鱼，有的河神是老鳖，有的河神是乌龟，或是白鹭，水蛇之类的，各种各样都有。

这些河神受上天指派，看守水流，在河底没日没夜的工作，上天把它们的魂魄从肉身里抽出来，肉身拿走了，只把魂魄放在河里封住，不给他们逃跑也不给他们投胎转世，磨炼他们，让他们的灵魂终日受水流冲刷，受尽磨难，才能成佛。

咱们说“形神具备”，一个生灵，它需要有肉身作形，也要有魂魄作神，没了肉身，就不能随心所欲移动，也不能转世或者成佛了。时间长了，老天爷就忘记了这件事，也可能当初只是为了镇压这些灵兽而骗他们的，河神们等啊等啊，怎么也等不到成佛的一天，于是就责怪起上天来。自己由于是河神，除了呆在河里看守，别的地方也去不了。这怨恨一天天增加，逐渐就失去了佛性，变成了河妖。

河妖们不愿意再听从上天的话，做这种无聊的苦差事，于是寻思着怎么从河底跑出去。后来他们发现，只要找到别人的形来装自己的魂魄，就能溜了。于是他们就专挑那些去河边的人，趁他们不注意，把他们拖下水，把他们的形抽出来，他们的魂就被河妖换下去，河妖也就逃跑了，而这些死在水里的人就要一直作水鬼替先前的河神受苦，除非他们又找到了新的形，才能脱身。

这些替死的水鬼，生前都是小孩子，又没了形，离不开河，为了得到新的形，就只好等人死在水里，但是这样等下去也太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人死在河里，有些小孩子会动脑筋，他们就想到借一个假形，于是他们裹上淤泥水草苔藓，尤其是“绿头发”“水鬼头发” ，也就是一种叫作水绵的水草，水绵细长就像发丝一样，用来当毛发最好了，水鬼尤其喜欢把它披在身上，成了一个浑身绿毛的人形，那乍一看，不就是个绿毛猴子吗？水猴子就是这样的东西。

你想想，如果在水中出现一个会游泳会扑腾会招手的浑身绿毛的小猴子，胖乎乎毛茸茸的，看起来只有几岁小孩的大小，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好奇？那个是不是溺水的动物呢？好像是个什么没见过的动物？要不走近看看，要不要救他呢？别说是小孩了，大人也会去的。

所以，小孩子是千万不能独自去河边玩的。要是成年男人，力气大，还能跟水猴子搏一搏，说不能侥幸不死，小孩子的力气小，阴气重，水猴子一看，可以借这形去投胎了。马上欣喜若狂地冲过来拖人了。

水猴实际上没有形，淤泥和水草都是伪装的，一逮到人，他们就丢掉淤泥和水草，无形的水猴子就像是一股水流卷住人不放，在水里移动速度极快，他们先抓住人的双腿，让人抽筋，再用水压吸破小孩的后窍。他们究竟为什么总要抠人的后窍呢？据说所有的生灵都是有两种“形”的，一种是活人的形，也就是这一层外皮，还有一种是灵魂的形，紧紧贴在外皮的内侧。那些水猴子缺的就是灵魂的这个形，于是他们把小孩子的后窍抠开，用水流这么一抽，就把那层形抽了出来，往自己身上一套，穿上去投胎了。

所以咱们这边的河里死了小孩，第一件事是象征性地看看后窍有没有事，要是后窍松开了，孩子也就彻底死了，救不回来了，成了水鬼，届时那家人就得在河边作法传话，嘱咐孩子一些事情，叫他不要拖人下水，不要害人什么的。家里人还要时不时往河里丢食物喂他，防止他挨饿生气作恶作乱。

我小时候，听这故事，多半是听不明白的。尤其是什么人有两个形，这种东西就听不明白。只能大致理解，水猴子就是死掉的小孩裹上水草变的，把人引过去玩，接着就变成一股水流，把人拖下去，咬脚筋，抠屁股，很疼。

小时候，每次听奶奶说这个水猴子的故事，我都不由得缩紧双脚，夹紧屁股。

后来有一天，我都已经上了初中了，马路对面的一家人家的儿子去水库游泳死了。他那年18岁，正在没几天就要高考的年纪。关于他溺水死的事情，也非常蹊跷，众说纷纭。有人说可能是高考压力太大，大约是自杀。也有人说是打算放松放松去游泳，结果失足落入水中。捞上来更怪，一个性格非常腼腆的男孩子，听说去澡堂都会穿内裤，可是这回竟然都光着身子，什么也没穿。

约他一起去玩耍的几个朋友，在录口供时，统一都说：当时听说他不会游泳，就不想带他一起去玩，只叫他在浅的地方踢踢水。谁知道一没看住，就发现他掉进水里了，一脚就滑进深水里去了，都没冒出头来，这一滑滑得特别深，只看见水面冒泡打漩。

一位水性好的小伙子便憋气潜下去拽他，硬感觉底下有漩涡在卷人。他好像渐渐也要被卷进去了，不得已只好拼命拍水，花了好大力气，才探出头上来换气，整个过程可能只有两三分钟。可这再上来，水面都平静下去了，也不清楚那男孩溺水到底在哪了。再想救，又怕水里的漩，一群小伙子是又急又怕，立刻冲上街找人报警帮忙。

等到警察带着打捞队来，都已经过去半小时了，送去医院时，人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我是在第二天才知道这件事，老爸老妈都已经和街坊邻居悄悄讨论一圈了。街坊邻居说什么的都有，其中也有说被水猴子拖下水的，还说没穿裤子就是已经被挖了后窍了，没救了。

我回想起奶奶说的恐怖睡前故事，就问老爸：“老爸，你不是说你就是在那个水库里面学会的游泳吗？你没遇到过水猴子？”

老爸直白地说：“水猴子都是假的，你奶奶是怕你去水边玩，骗你的。我长这么大从来就没见过绿毛猴子，你要说溺水被水流卷住腿脚或者腿抽筋的话，可能能算是遇到过吧。那时候有一次扎猛子的时候，被水流给卷到了。水库里面的水是活水你知道吗？上流的水往下流淌，基本上都是流动的。你看着表面很平，觉得好像没什么，实际上在一些岸边和拐角的地方，都会有暗流漩涡的。要是不小心被卷到那个里面，就会被一直卷到底，冒不上来。我有一次就被卷到底，我拼命踢底下，连踢了好几回才好不容易从漩涡里出来，当时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旁边的朋友都不知道，还以我我憋气玩呢，还愣着等我自己上来呢。每年那个水库都要卷死几个会水的。”

我一直觉得奶奶说的那个水猴子的版本最怪的地方在于水猴子会抠小孩后窍抽形。一直不知道那个说法是哪来的。后来看《皿三昧》那个河童题材的动画片的时候，发现里面也提到了这种说法，大致是说河童会抽出人后窍中的尻玉，把人变成河童。这个就很像奶奶说的，水猴子抽形，把人变成水鬼。

不知道有什么渊源……感觉意外能对应上去，让人浮想联翩。其实我感觉亚洲很多民间传说记载都不约而同的相似，实在是令人觉得怪诞。到底是水猴子这种生物真的存在，大家亲眼目睹过，留下了相似的记录，还是文化交流时期，作为志怪故事记载流入日本，后来再被日本给本土化了呢？实在是令人觉得神秘。

【小鱼奇闻录·09】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