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心理学家，我的客户说他看到了一些不存在的东西（四）

Posted by u/SignedSyledDelivered 1 month ago

我坚定地看着前方，当我那杯蘑菇浓汤在微波炉里旋转的时候。

在我视野的外围，我依然可以看到它。那个东西在天花板上倒挂着，我可以听见它喉咙里发出的湿漉漉的咕噜声，能闻见它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微甜气息。

我坚决地忽略它的存在，我的脸仍然凝固在一个严峻的表情里。它把它那张苍白如蜡的脸低垂到我的面前，挡在了我和微波炉之间。它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那双只有虹膜没有眼白的漆黑双眼宛如空无一物的黑洞让我脊背发凉，就像大量冰冷的虫子在上面爬行一般。接着，它伸出了它许多肢体中的一只，把湿漉漉的畸形手掌放在我的脖子上。从体内升起的恐惧感不断加深，然而我拒绝退缩。

我知道我应该承认它，接受它的存在，并且带着它正常工作。我知道，就像我建议我的客户那样，回避与阻碍自己正视问题将不可避免地导致相反的结果。你的思想会更加固着于你想要忽视的东西，这会给它力量，反而对你有更强的控制。

但我很累了，我做不到。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过去几周我经历的是乏味而痛苦的意志之战。它一有机会就会来吓唬我，嘲弄我，而我则做着各种心理建设，试图让自己集中精力过好每一天，不让它对我有更多影响。

我无了。我受够了努力接受它的存在，它那种冰冷、可怕、恼人的存在；我受够了强迫自己忽略它，集中精神做自己的事情。我想抓住它，摇晃它，捅它，掐死它。

琼斯一直在帮助我，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在恐惧和愤怒占据着我的时候。他帮我平静下来，让我控制自己。但我已经被这些事情烦的焦头烂额了。

它夺走了我的激情。我没法继续我的工作，没法继续我花了十几年时间努力的方向，没法继续在过去几年里带给我满足感的事情。有它在我身边的话，我没法成为一名心理学家。

我也做了自己的尝试。我继续做了个预约好的治疗，坐在那，各种表情跃然于我脸上。这一个关切的眼神，又一个理解的眼神，那儿一个微笑，那来个点头。但我实在没有办法完成这个疗程，当我的客户坐在我对面，倾诉她的内心之时，那个东西以一种奇怪的歪斜步子来回走动，脸上尽是讥笑的神情。

不过至少它不再跟我说话了。自从它说出那句话之后，它就一直保持着阴森森的沉默。

然而，它并不需要通过说话来扰乱我。在那次治疗中，它时不时就把自己贴在我的客户脸上。当我给客户递出一些纸巾的时候，它爬上了她的头，一根肢体慢悠悠地环绕在她的脖子上，同时把它的嘴唇扭曲成一个惊悚的微笑，唾沫星子在它的嘴唇上打转。在压抑着自己的惊恐之时，我看着这一切发生，竟期待着血液从客户的喉咙里溢出。但并没有发生。在另一些时候，我感受到一种奇怪的冲动，那是一种刺耳的想法：“杀了她。”。我知道，这是那个东西在我的脑海中植入的想法。

琼斯试图干预，他不动声色地站在我的客户旁边，指导着我。

“让它做它的事情，你没必要为了忽视它而内心斗争。你也没必要希望他停止，消失。顺其自然，无为而治。把你的注意力集中在客户的言语之上，专注于你的客户给你分享的事情上面。”

但这毫无用处。琼斯做的一切只会让我倍感分神，让我脑中的杂念更多。

当我的客户对我的奇怪行为表达不满的时候我并没有很惊讶。如果我还好的话，我可能会对她的做法表示赞赏。她是一个极度紧张和缺乏安全感的女生，而就在2个月之前，她完全不敢直接提出自己的想法。

“你看起来真的很烦躁，”她说，“你一直在看什么，我不太确定。你还好吗？”

我只是盯着她，沉默不语。好一会儿之后，我才整理好自己。

“我很抱歉，但我头疼得厉害，我吃了一些药，它真的影响了我的注意力。”

“噢……对不起……要不然……是不是可以……”她拖长了声音，迟疑不决。气氛尴尬。

“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很抱歉让你过来。我应该要知道自己的极限的，应该告诉你今天不适合咨询。今天我就不收取你的咨询费用了，实在很抱歉。”

客户一直都很理解我，对此我非常感激。在她离开诊所的那一刻，我泪如雨下。琼斯就这么坐在我身边，一言不发。而对此，我也很感激。

也许我正在发疯，也许那个东西并不存在，也许我需要一些严谨的精神干预。或许这一切只是幻觉，或许琼斯只是戴夫的一个幻觉，而我也只是开始产生幻觉了而已，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我也能看到琼斯。而又或者，戴夫也不是真实存在的，也许就连戴夫也只是我自己幻觉而已。我的幻觉，幻想出了他人。一阵尖利的笑声从我嘴里迸发，我快疯了，我真的快疯了。

自从那一次灾难性的治疗之后，我停止了工作。我取消了所有的预约，声称自己身体不好。在过去的几个礼拜，我只是一个人呆在家里，无视外界的一切信息、电话。在那儿，只有我，琼斯，还有……那个东西。

微波炉发出的哔哔声让我的思绪从思考中抽离了出来。我没有去理会那个东西，它正挂在那儿，盯着我。它没有一丝一毫的消退，实际上，它看起来更强大更有力了。它可能正在享受着快乐，享用着我不断减少的生命力。

我抓起杯子，却立即弄掉了。我咒骂着，跑去拧开自来水，冲洗着自己的手。琼斯坐在洗手台上，看着水的流动。然后他开口说：“你知道，它的外表，是它自己选择的。它选择了这样的外表，是因为它知道这是你会害怕的东西。”

我沉默了一会，鼓足劲儿把自己从深陷淤泥之中的感觉中拉扯出来。我强迫自己做出回应。

“它选择的？你怎么知道？”

“嗯，因为……emm，我们这边的存在可以选择自己的外形。”

这对我来说倒是个新闻。一个名为好奇心的气泡从我的情绪下水道中缓缓升起。

“这么说……你也选择了自己的外形？”

琼斯犹豫了，他似乎很紧张。

“是的。”他的目光飘向别处。

“是什么让你选择了这样的外形？你认识的人吗？还是你遇到的人？”

他没有回答。而我想要探索更多，想问更多，但一种不详的预感告诉我，我肯定不会喜欢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我现在的状态不允许我继续处理更多意外了，琼斯是我保持理智的一根纽带，而我想保持这种状态。或者说他是我精神错乱的产物，谁知道呢？

所以，我只是坐在电视前，喝着我的汤。

琼斯终于再次开口说话了，而此时，电视节目已接近尾声。

“我想对你保持诚实，我希望你能保留自己的判断，然后记住我为你，为戴夫所作的一切，我们经历的一切。”

我只是看着他。

“这个外形，是我以前见过的人。”

沉默在我们之间弥散开来。

“我曾经也是那种低级的东西，那种低级的生物。无法看见，甚至没有真正的知觉。我只知道自己需要进食，那是我唯一的本能，进食。”

他看着地板，快速地说着，仿佛是要在自己的勇气用尽之前逼迫自己尽快说出这些话。

“当时，我遇到了这个人。只是，我没有把他当作一个朋友，一个人。我只是把他当成自己的食物。我……我消耗了他的生命力，消耗了他的能量。我只是一直……我消耗了很多。一般来说，我会从一个食物跳到另一个食物上，因为在那边的世界里要保持持续接触某个人类是很难的事情。但是他对我的世界很感兴趣，以某种方式横跨了两个世界，就像戴夫那样。但那时候的我不是现在的我，我只是一只低等的生物，所以我依附着他，持续地吸收他。”

我脸上的血正在慢慢流走。我真希望自己没有问这个问题。

“然后我开始获得一种更加高级的意识，我开始有了除了觅食之外的别的想法。我开始活过来了。我想，我正在吸收他的生命精华，我吸收了如此之多以至于我……我开始发展了？进化了？然后我变成了一个有着真正生命的东西，我开始思考，也思考了他的想法。感受了他的感受，然后我开始有自己的想法，逐步地成为一个……人。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

然而当我意识到我在对他做什么的时候，产生道德感知道对错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我肯定是吸收得太多了，有一天，他就这样停止了呼吸。“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看着我。他的眼中充满了痛苦和羞愧。这时候轮到我看向别处了。

“我的内心充满内疚，至今也是。所以我变成了他的样子，去纪念他，把他留在记忆里，提醒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我现在……开始尝试阻止那些其他的东西，阻止那些生物，阻止那些曾经的我。从那时候起，我一直在赎罪。”

我很安静，脸上煞白。

“说点什么吧。”琼斯恳求着。长时间的沉默。

“你以戴夫为食吗？”我问，语气比我想象的还要唐突。

“不！我没有，不是戴夫。”

我注意到他选择的词，一丝恐惧渗入我心。

“不是戴夫的话，那是我吗？”

琼斯不语。长时间的沉默。

“是，但只有一两次，没了。”

我盯着他。恐惧、愤怒、愤慨、无言。

“那只是因为想要帮助戴夫！我想要你的一些技巧，而我可没有几年时间去学。我只是需要你的一小部分，来帮助戴夫。而且，当我有足够的能力之后，我就停下来了。就在那时我意识到你身上有那个东西，我想帮你。”

我双唇紧闭，用力地捏住杯子和勺子。（po注：主角用那种汤杯喝汤，所以是cup，杯子）

滚啊！我想大吼，滚啊！别管我！

但我一个字也没有说。因为我还需要他。尽管发生的一切，尽管他让我充满恐惧，尽管以我为食这件事让我恐怖和愤怒，我不能让他离开我。我没法独自一人面对那个东西。那个东西正在我胸膛上鼓动，脸上带着嘲笑的狂喜。

所以我只是坐在那，又喝了一大口汤。琼斯坐在我的对面，焦急地盯着我。而我故意一小口一小口地把汤抿完。

然后我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双眼。

“你想帮，那就帮。帮我摆脱它。”

“我正在努力，这是个漫长的过程，但是如果我们只是……”

“不！不要再搞这些**的集中精神，什么**的正念！我已经试过了，我试了！我尽全力了！但很显然，那些鬼东西行不通！就是不行！我不干了，你要是想要帮我，那你帮，做点什么有用的。尽管做。”

琼斯看着我，眼睛睁得大大的，悲伤和无助刻在他的脸上。我转过身去，把电视调到另一个节目。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看得出来他正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然后他坐了起来，引起我的注意。此时，他的脸变得坚毅了起来。

“我会做点什么的，我来帮你。”

“怎么帮？”

“我打算……以它为食。”

尽管我刚刚那么说，但是我的眼睛还是因为惊讶而睁得大大的。“你要做什么？？”

“我可以以它为食，虽然以前我从没试过，但考虑到我们可以共同分享同一个食物来源……”他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如果我们都共同地以你们这个世界的人类为食，那么我可能可以以他为食呢，就像大鱼吃小鱼什么的。额我不是说你是虫子什么的，没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只是盯着琼斯。

“我也不知道具体会怎样，会发生什么。我会去尝试的，我现在就试试。但我不太想要你看到我这么做，如果你不去看的话就好了。”

我还是盯着他，细细咀嚼着他的口中的每一个字。然后我点点头，关掉了电视，走向我的房间。那个东西尝试跟着我，我能听到它那彳亍的脚步声。我没有回头，我听到琼斯抓住了它，它尖叫了一声。而我依旧没有回头，只是继续超我的卧室走去。然后我关上了门，做了一些睡前的放松动作，无视掉外面闹哄哄的尖叫声和沉重的敲击声。

我不知道我怎么睡着的，但我确实睡了过去。当我醒来，前一天晚上的回忆让我深陷其中。我就这么躺在床上，盯着天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然后我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令我无比欣慰的是，琼斯走了进来。而他身后什么也没有。

“他已经走了。”他简单地说。一股微弱的解脱感开始挣扎着冲破我那戒备着的不信任感。

我揉了揉眼皮上的朦胧睡意，再次看着琼斯。

他的眼睛里，有一种空洞，一种无法辨认的情绪凝固在他的脸上，他的皮肤看起来苍白，如蜡一般。

“你还好吗？“我怯怯地问着。不管他做了什么，都似乎对他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我很好啊。”他回答说。然后他微笑了，嘴唇强迫似地抽动扭曲着。

我的解脱感很快被解体成冰冷的如液体般的恐惧，这股恐惧开始刺痛我的脖子。

不对劲。我感到很害怕，但是我把恐惧塞进了心里。

他可能只是太累了，我拼命地思考。他可能只是需要休息，好让他恢复如初。

“是啊，”他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我只是需要休息，我会再次恢复如初的。”

他微笑的嘴角变得更宽。

那是一个令人不安，但奇怪地散发着熟悉感的笑容。

我是一个心理学家，我的客户说他看到了一些不存在的东西（完）

【Reddit翻】短篇故事59-心理学家（原A岛Reddit翻译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