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评测一款纯粹讲故事的游戏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如果对剧情太过执着，就不可能不涉及剧透；如果不执着于剧情，又没有多少额外的东西可以讲。这是个两难的抉择，但在步行模拟器已然引起重视的今天，这又是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从1983年Cinematronics划时代的《Dragon's Lair》（译作《龙穴》或《龙穴历险记》）诞生起，游戏性的问题就被一再强调，这个被质疑的传统从《暴雨》到今天的《底特律：成为人类》始终在引起玩家们的论战，冲击着游戏界不论从业者还是消费者的认知。

没错，现在你还可以在steam上买到传说中的《龙穴》。

我在小黑盒的第一篇文章是《艾迪芬奇的记忆》剧情解析，那毫无疑问是一部足以载入史册的游戏，但我们今天不说它。我要说的是一款小众游戏：《圣殿春秋》。

艾迪芬奇的记忆在如今游戏界独一无二

如果说《艾迪芬奇的记忆》带来了魔幻现实主义的探索，那么少有人知的《Khe Pen Follett's Tillars of the Earth》（译作《圣殿春秋》或《汤姆·克兰西的圣殿春……》不好意思，这次是《肯·福莱特的圣殿春秋》）就带来了纯粹现实主义的探索。

打破次元壁的开头

肯·福莱特其人其书已经名满天下，更是早已拿下埃德加·爱伦·坡终身大师奖。埃德加·爱伦·坡奖是为全世界优秀侦探小说家设立的最权威的奖项，如果这还不够明白，那么我换一种说法：《名侦探柯南》中江户川柯南的“江户川”来源于日本著名作家江户川乱步，而江户川乱步则来源于埃德加·爱伦·坡的日文变体。

但著名的文字未必能得到成功的改编，这句话已经在无数体裁改编后的雷作中得到了验证，甚至《圣殿春秋》已经有过了一次极不成功的改编。2010年美国Starz电视台首播的《圣殿春秋》虽然获得了第68届金球奖电视类最佳迷你剧/电视电影的提名，但质量实在是差到令人发指，有着众多的简单逻辑错误，因此这部“史诗巨作”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时代的眼泪。

对，确实是有小雀斑，你没看错

所以当我看到《圣殿春秋》改编游戏的消息出现时，我是十分紧张的。但事实证明，游戏改编比8年前的迷你剧改编成功得多。从修道院院长菲利普开头的“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圣殿”，到中期“现在我明白了，没有上帝，没有魔鬼，只有我们”，再到最后“每个人选择自己成为什么人”，他经历了一个完整的人类19、20世纪的思想改变。从“上帝已死”到“存在先于本质”，这正是从圣奥古斯丁到尼采，从尼采到海德格尔，再从海德格尔到加缪、萨特等人的路线。

不是这个本质！（小声）

在《圣殿春秋》的菲利普院长“没有上帝，没有魔鬼”之后，上界的意义被摧毁（对应科学革命以及第一次世界大战对现实人类精神世界的摧毁），一切信念和精神都不复存在（所以有了塞缪尔·贝克特伟大的戏剧《等待戈多》），人们想要摆脱《等待戈多》两位主角的虚无思想，就只好在被摧毁的上界废墟上建立一个真正的，人类的国度。我们不需要向臭名昭著的教皇亚历山大六世——也就是艾吉奥的宿敌之一罗德里戈·波吉亚——或者类似的伪神卑躬屈膝。这个国度只属于人类的荣光，哪怕它只是一叶扁舟，那也是绝对自由的乐土。

在修道院的废墟上燃起的新希望

游戏使它的传奇有了着落，落到了实的地方。游戏讲圣殿，讲信仰（不是宗教），但他并不为神秘主义大唱赞歌，他通过讲爱情，讲权力，讲人性多条独立又缠绕的故事线来阐述自己的观点，和如今圆已经画出岔子的《刺客信条》系列截然相反。《圣殿春秋》通过优秀的剧本、傲人的思想，迷人的画风令人印象深刻，但在它十五个小时的流程里，我得承认我确实有过疲倦到不想打开它的时刻。

没有上帝，没有魔鬼，只有我们

这真不是一款“好玩”的游戏。你能做的只是按下按键和场景交互，然后按对了就推动剧情，偶尔增加的解谜和QTE也一样毫无乐趣可言，《圣殿春秋》可以说把玩家们往常说的“游戏性”压缩到了最低的程度。这让我想起2016年微软的秘密武器《量子破碎》问世时玩家们的口诛笔伐，那个游戏拥有着出色的故事线和教科书级别的无聊玩法。当然，玩家们对待他们早已确认的步行模拟器有更大的容忍度，可《圣殿春秋》依然达到了这种可容忍的最低限度。

这是一位自以为是BOSS的先生

在《量子破碎》问世后，我给出的评价是：“这毫无疑问是一款‘加了游戏的电影’。”这句评价不带任何褒贬，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在我的认知里，要评价它是“加了电影的游戏”还是“加了游戏的电影”有一个办法——当然不是比哪一派的嗓门大，而是简单的判断一件事：这个东西究竟是为了让玩家把故事看下去而做游戏，还是为了刺激玩家玩下去而讲故事。

这似乎还有点含混，但其实玩家们玩游戏的中途，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譬如《量子破碎》的毁誉参半完全正常，玩家们玩游戏的时候完全感觉Remedy做流程是这样做的：剧情好像快半个小时了！来点游戏调剂一下吧。不然他们大概要关游戏了。

当然，马克思·佩恩3就是R星的了

《量子破碎》的工作室Remedy在这样危险的边缘试探也不是一次两次，他们在著名的《马克思·佩恩》开始就在打破电影和游戏界限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叙事和操作一次次模糊了界限。与他们相同的还有前段时间成为现象的《底特律：成为人类》的工作室Quantic Dream，他们两家当然都不是第一家期望叙事的制作组，也不会是最后一家期望叙事的制作组，从开头提到的《龙穴》开始，叙事就和游戏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君不见史前巨怪《俄罗斯方块》都要拍史诗电影三部曲了吗？更不用说人人皆知的库巴公主——超级马里奥兄弟系列了。

你免费了！

游戏当然可以消解一切意义，但人类需要意义，所以再莫名其妙的东西都会被解读，不论是来自官方还是玩家。比如著名的《沙漠巴士》——其实《沙漠巴士》放在这里不太准确，毕竟人们进了游戏就知道自己在开车，这本身就是一种解读。这里说的“莫名其妙”是真的莫名其妙——即使最玄奥的抽象画起码你还能明白是一幅画，这里说的是那种根本无法言喻的莫名其妙。

感受到了吗？你的生命在流逝

在眼下的世界里，我们是否还需要一个清晰的界限告诉我们什么是“游戏”，什么是“电影”？叙事是手段，但游戏本身也是手段，目的是娱乐。只有一个评判的尺度，就是每个人自己的尺度。我们应当容忍更多可能性问世而不是急于扼杀、急于保证所谓的“大一统”：这样才是游戏业（或娱乐业、或任何东西）繁荣的保证。上帝死后，有些人需要另一个上帝才能活下去，有些人则不需要。好好问问自己，你想要什么，并且承认别人想要的东西也同样合理，否则在你扼杀别人的同时也会扼杀自己。

我再说一遍，死亡不是美好的，它不是

《圣殿春秋》和《艾迪芬奇的记忆》一样，都做出了大胆而精彩的探索，当然两者都还有着不足。《圣殿春秋》单薄的玩法确实让人昏昏欲睡，《艾迪芬奇的记忆》虽然通过魔幻现实主义暂时消解了这种困难，但依然不是长久之道。接下来要解决的是，一个轻柔的故事、一个玩法上不让玩家们肾上腺素飙升的故事，如何突破现今游戏模式的壁垒，做出新的乐趣。好在这一天，已经由于诸如以上提到的所有游戏以及没有提到的所有游戏的尝试。

《圣殿春秋》中菲利普院长在最后说：“圣殿是永远建造不完的。”没错，人们永远在探索的路上，那就是另外一个伟大的故事了。然而这篇小文章即将落幕，它想对所有读者说的是，有关本文的这个问题，对于这个被玩家们人为建造起的“柏林墙”来说，最后的答案不言而喻：

本不存在的就让它继续不存在吧。

你开心就好。

这里是冷门而且很久更一次的作者尘小。

这次没有文章来源。

文末的无序列表就当我的身份认证吧。

文中最初把《名侦探柯南》的作者误写成了江户川乱步，正确的应是青山刚昌，而江户川柯南的“江户川”则是来源于平井太郎的笔名江户川乱步，江户川乱步来源于埃德加·爱伦·坡的日文变体。感谢“啦啦”和“开箱精英全球血崩”提出的问题。

从《圣殿春秋》说起：消泯本不存在的游戏性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