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习惯于用“流水线罐头、预制菜”等词汇，来形容当今主流商业游戏 —— 能吃管饱味道差不到哪去，但内容往往趋于同化，各方面表现也罕见能超出常规范例。而那些非大众市场需求下的边缘作品，因其更加奔放的个性被视作为其对立面，常见以比喻为老街独酿的个人手艺体现。

有趣的是，许多东欧游戏无论其产品定位如何，往往都会表现出同时具有两种概念的特征。虽然规模不及美日中等大市场，他们在销售与开发方面，依然算是相当蓬勃。而在大量引入西方国家的产品，长期接受着他们文化熏陶的同时，其自身独特的社会、文化环境又没有完全消失。这就让东欧的商业游戏，在对西方公式的模仿、借鉴之下，又老是免不了暴露出那股并不服气的倔强，使得成品调性往往变得非常奇妙。

即便只是稍微接触过那些比较有名气的，也能感受到这种差异性。无论是《潜行者》还是《地铁》、乃至《逃离塔科夫》，它们都拥有明显有别于主流FPS的设计逻辑。而在3代将杰洛特塑造成更亲民的典型北美笨拙老爹之前，最初的《巫师》无论是叙事氛围还是玩法，都更有一种沼泽怪咖的气质。对于如今“形象西化”的CDPR来说，也是一个早已回不去的姿态了。

至于那些没能破圈的二三线产品，这种既建立在西方主流市场成功基础前提下，又要坚持“毛味理解”的习性就更为突出。于是就连一个讲述救死扶伤的主题，都能迸发出《Pathologic 2》这种连流派分类都很难具体概括的邪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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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款关于界限的游戏。人类超越自己的局限，在这段旅程中，他们可能会经历各种蜕变：血细胞或乌杜尔（Удург），提线木偶或活物，被环境所奴役的人或律法的制定者。

我们的小镇是一个独特的乌托邦现实化的例子。它是游戏整个冲突的基石和基础：一场大灾变降临到了最有价值的人身上。——《Pathologic 2》手册”

《Pathologic 2》是由俄罗斯开发商Ice-Pick Lodge推出的，其整体框架大致基于第一人称动作冒险，但有着许多难以简单归类的设计语言。此外虽然标题有“2”，但它并非2005年同名游戏的续作，而是类似对原版游戏的重新构建。

游戏舞台位于一个草原上的东欧小镇——没有具体名称，它就叫做“小镇”、或者“廓尔浑河边上的小镇”。从剧情中的建筑风格、人文环境以及角色提及到正值九月的时间点推断，它很可能是基于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前夕作为时代背景参考。

该镇的文化风貌带有20世纪初的工业、建筑技术印记特征，又与古老的草原游牧文化相结合。与城镇发展息息相关的少数民族，将古老传统习俗带入这个有一定近代教育基础的小镇，最终融合出了其独特的风土人情。

玩家扮演一位名叫阿泰尔·布拉克（Artemy Burakh）的外科医生——在当地文化中，也被称为占肠师（Haruspex）或者开膛手。作为小镇唯一持照医生的儿子，他在过去的几年里离开家乡，在首都接受了外科医生的培训。

虽然完成了学业，但由于国家内战，布拉克失去了获得执业证书的机会。就在对前景一筹莫展之时，他收到了父亲的一封信，告诫家乡将会迎来一场巨大的灾难，并恳求布拉克尽快赶回。在火车厢里憋了好几天，经历了和幻觉、遭遇奇怪的旅伴后，布拉克回到了阔别数年的小镇。

然而刚下火车他就受到了三位持械老乡的热烈欢迎。出于自卫——或者出于不知道如何解释的异象，布拉克在迷迷糊糊之中将袭击者杀死。之后他才知道这是一次报复性私刑，因为当地刚发生了两起命案，而自己莫名其妙成为了嫌疑人。

经过了这近一个小时在倒叙、幻觉、抽象意识流组合成的诡异序幕后，游戏才正式进入主线环节。整个流程被分为了12天，在这期间玩家将自由探索小镇，根据自己意愿完成随着时间推移不断涌现的各种事件。

城镇由多个以身体部位命名——比如“脑桥广场”（Площадь Мост），“肠道区”（Утроба）等等。其整体布局呈现出一种迷宫般的质感，大量不符合生活作息常识的围墙、小巷会在最初让你产生迷茫的感觉。但通过精细的地图、各种定位图标加上一些耐心，你总会有摸清它结构的时候。

这也是你务必要尽快掌握的手段。因为实时推进的规则不仅仅关系到任务的发生与结束期限，你自己也不是一台无限运转的机器。玩家必须管理布拉克包括饥渴、睡意、免疫力等各方面的数值。无论是通过商品交易，还是从垃圾桶里翻苹果核充饥，尽一切可能获取物资是维持健康的关键。

虽然可以自由调整数值，以获得一个适合不同用户需求的技能水平，但游戏开发者倾向于给予玩家一种突出抉择与代价的体验。水资源会随着流程变得稀缺，于是食用干粮充饥伴随的水分流失就变得更加危险。你可以一直靠嚼柠檬和咖啡豆熬夜，但不睡觉总会有各种负面隐患。至于各种药物，自然也都伴随着相应的风险。

如果连捡垃圾都无法信任，你也可以学日本勇者夜闯民宅，或者铤而走险袭击路人来夺取资源。但要小心，游戏中每个区域都会对你的声誉进行评估。没人会愿意跟一个声名狼藉的医生交易——这个机制在第一天流程中就通过剧情上的安排，结结实实烙印在你的认知当中。

以物易物的交易系统并不罕见，但《Pathologic 2》依然将其玩出了花样。在设定上，与人易物是小镇居民坚守的一个优良传统，旨在促进邻里之间的关系。每个人对于物品的价值都有所区别。小孩子喜欢葡萄干跟核桃，女孩们热衷于首饰礼品，抓住对方好恶就能有效缓解物资压力。

更关键的是，当你众叛亲离的时候，只有孩子们还愿意跟你交易。所以就派生出了到处劫掠，囤积物资——尤其是核桃后，再去讨好孩子重新成为一位德高望重之人的奇怪玩法。

另一个在回乡当天不断复习的则是战斗。必须强调游戏确实不是FPS，里头也没有丧尸来满足霰弹精神，战斗主要还是为了更好地救死扶伤。从这个角度来说，一款扮演医生核心主题也确实是治病救人的游戏，却允许你用拳头解决问题也是相当地狱笑话了。

通常来说，游戏会鼓励你说好听话，主动在交易中吃亏来博得镇民好感。但我觉得，通过拳头来赢回自己偷吃镇民夜宵而失去的信誉，这种做法也无可厚非。更进一步来讲，你甚至可以背上心爱的霰弹枪，在危机四伏的夜晚狩猎凶暴歹徒，并掏走他们的五脏六腑以备不时之需。

某次与NPC对话是的自我介绍很好地这种态度做了诠释——选项1：我是个医生 / 选项2：我是个开膛手。并不冲突。

当然了，简陋的武器系统、无论敌我都吃不了几拳的节奏都说明了，游戏（大概）并不注重战斗。它更多是一种可玩性的补充，以及对剧情对环境产生影响的体现。毕竟在流程中，城镇的状况要么是像初期你如同过街老鼠，要么整个镇治安体系崩溃全民乱斗。除了玩法需求，作为补充氛围体验的一环，引入肉体与肉体之间的交互反馈也很合理。

但我认为，游戏设计上关于“战斗/冲突”的比重是相当大的。只是在《Pathologic 2》你面对的不仅仅是暴力，而是更全面、广义的“为生存作斗争”。饥荒、疲惫、众叛亲离——当然还有时刻威胁着所有人的疾病，它们都是无情且永无止境的。

在最初的两天里，玩家需要学会管理自身的健康状况，对资源循环有所了解，熟悉当地的环境与各个领域的关键NPC。你会遇到许多说着怪话的角色。不过更多时候，是沦陷在被熊孩子嘲笑，遭到童年玩伴质疑，走到哪都会遭到不法分子合法殴打的困境当中。

这是通过一个节奏相对缓慢，伴随剧情展开的漫长教学。对于一款具有相当多迷幻色彩、风土人情怪异、角色也经常不讲人话的游戏来说，它这种方法反而能让愿意付出耐心的人切实浸入环境当中。

很快你会发现，凶杀案也只是整个灾难的开端。整个小镇似乎笼罩在了恐怖的预言，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漩涡中。在刚刚解除你杀人嫌疑后不久，真正的核心危机——席卷整个小镇的神秘疾病正式登上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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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被围困的小镇的故事。那里的人们正在忍饥挨饿。其中一个人说：就是这样，我看到了天使。另一个人回答到：我们可以吃掉它们吗？”

游戏中这个虚构的流行病被称之为“沙疫”（Sand Plague）。但关于它的一切，从起源到具体症状都无从考证。你唯一能在它爆发初期获知的，只有沙疫曾经在5年前出现过，并被主角父亲以牺牲所有感染者的代价暂时制止过。

第三天开始，城镇的各个区域会逐步被沙疫感染。在这些地区行动，需要通过穿戴防护服并服用各种药剂来维持你的免疫力。此外你与感染区的NPC交互，或是触碰房屋中的物品，也会大大增加受到感染的风险。

除了你之外，那些生活在各个区域的居民——不仅仅只是随机生成的无名NPC，还包括有剧情相关的重要角色都会遭到感染。你需要定期出诊给他们检查，用自酿的酊剂增强免疫力，并通过了解其病源所在开正确的药方。

根据社区的讨论可知，尽管可以推断游戏确实基于20世纪初，但仍然有许多时间模糊的元素。其中就关于你使用的抗生素，看起来就有点过于“现代”。而关于所有药剂都是即时生效那就只能说是独家秘方，恕不外传了。

值得一提的是，沙疫作为玩法一个极为关键的环节，出现时流程已经差不多五分之一了。玩家依然需要相当一段时间，来学习和熟悉这一整套系统。而这就彻底突显出，整个游戏在教学引导方面所表现出的优越性。

游戏并没有采用弹出窗口，或是先来一段教学关的传统方式。从基础的生存管理，到各种玩法窍门，所以指导性信息都被融合进了故事当中。它们都是在你需要时、或者剧情推进到要用到时，通过与NPC或环境交互来呈现的。

举例来说当需要你了解不喝水会死，去哪喝水，为什么只能在某些地方喝水时就是通过角色交谈来传达。当你遇到街上讨水喝的NPC时，主角会提及河水被污染，应该到干净的水渠解渴。或者，在路边遇到某个贱卖掉一头公牛的草原民，因为他预测接下来物价会飞涨——这实际上也暗示了疾病爆发后，游戏的商店确实售价会不断攀升。

同样的，这种在故事和环境中潜移默化地植入引导，当然也包含了帮助你医治病人。首先在剧情设定上，主角是镇上少数拥有医学知识的人，所以他才是教导的一方。于是就安排了类似如下这种合理解释玩家与角色能力达成共识的环节——

- 在传染病开始蔓延后，我们某一次回到营地

- 发现有个孩子在背着你偷偷瞎搞药剂

- 对话，主角责备孩子不懂就别乱碰设备

- 孩子不服气反驳，问难道你又知道这个病怎么治了

- 主角做出解答，在这段对话中玩家从中学习新的机制

除了引导你了解玩法和剧情设定，进入对应流程阶段的NPC，也会主动找上门让故事展开得更为自然。这些设计上的细节被灌输到每一段步骤当中，帮助玩家与角色之间建立联系的过程更为自洽。

小镇上分为大众脸NPC，以及被称为“The Bound”、被登记在你名单上的关键角色。后者在剧情上除了与主角有着紧密联系、并担任着整个世界观构建的重要作用外，每个人最后的命运也直接影响到结局。

每天结束时，目前居住在受感染地区的Bound角色都面临一次骰子检定。根据他们当前的免疫力指数，来决定是否确认感染沙疫；如果接下来得不到彻底根治，角色便会在隔天宣告死亡。

沙疫患者可以通过开抗生素处方来缓解病情。但首先你需要诊断，通过注射酊剂来确定疾病存在于身体的哪一层。

布拉克所使用的医学理论认为，人的身体由三个层面组成：血液（“Zürkh”）、骨骼（“Yas”）和神经（“Medrel”）。在早期版本里这个概念被称之为“Nyespas”。根据社区考据，这个系统应该是参考了藏医的阴阳穴，即对应现在三个层面的胆汁穴、痰穴和风穴。

值得一提的是，游戏中处处有着基于“3”而来的元素。原本预期和前作一样有3位可选主角；小镇被廓尔洪河及其支流分为三个大区块；镇上被三个家族统治，并有着三位传承着神秘力量的女巫（Mistresses）；布拉克有3位童年好友；就连测试血清实验都要经历3次失败。

无论何种疾病，它们都将首先出现在其中一层。为了方便，层面会采用与酊剂相匹配的颜色区分，就连抗生素都是有三种颜色。当使用酊剂时，会出现层特异性症状，最终帮助你断定需要使用哪一种抗生素来缓解病情。

然而，面对几乎完全超脱现实规律的神秘疾病，以布拉克有限的资源也难以挽救所有人。除了照顾Bound名单上的关键角色、或是医治倒在路边的随机NPC，你每天都需要前往被转为临时医院的剧场完成值班任务。但即便尽到最大努力，当天零时不断攀升的死亡人数还是会提醒你：死亡总是更快一步。

于是你不禁开始更进一步思考。饱受饥寒交迫的折磨，孤独地徘徊在小巷子倒腾垃圾桶，只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仅仅只是为了让病人痛苦地延长生命，看着他们所爱的人先一步离去？

而那沾满鲜血的双手又是怎么回事？你尝试了一切可能性，你甚至用生锈的工具切开某人，只是为了获得他被感染的肝脏，制作出基于理论上的血清。

苦难、以及伴随而来的自我怀疑，这几乎是每一个《Pathologic 2》玩家都遭遇过的感受。不同于过往战斗力上的差距，也不是策略、智慧上的挫败。它是通过全面性的阻碍——从窘迫的生存困境，对人物行为的否定，以及无数细节的渗透来试图击溃你。

但痛苦是我们仍然活着的证明。伤痕帮助我们得以成长。疑问会让最终的答案变得坚定。

尝试一切手段，拯救包括你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尽管许多行为都会让超出你的底线、挑战你的原则，但它们也提供了破局的可能性。挫败在所难免、事故时有发生。旧演员退场，新角色上台 —— 最后你会看透它的本质：这是一出将人性推向极限造就的癫狂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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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诸多环节在体验上的反主流外，其大量超现实、象征主义、戏剧化和元叙事手法，也是《Pathologic 2》难以定性的关键。你经常会发现难以在流程中，辨别究竟处在游戏世界的“现实”当中，还是某种幻觉，或是有舞台剧意向的自问自答。

开发者将镇上的事件描述为模仿贝托尔特·布莱希特（Bertolt Brecht） “史诗剧院”风格的戏剧。玩家更具体来讲，是扮演了负责布拉克这个角色的“演员”。所以当主角死亡时，会由下一位替补演员，重新接任布拉克的角色位置。

场景经常会切入诸如聚光灯、突兀的昼夜变化转场等戏剧舞台的特效。虽然可以看出项目规模较小，达不到3A大作那样庞大资金堆叠出来的豪华场景，但它的视觉观感体验绝对不算差。甚至可以认为，许多利用了其戏剧影射手法的场景，有着一线大作都难以企及的画面美感。

某种程度上来说，《Pathologic 2》虽然是现代技术下的第一人称开放世界，但它的镜头语言却让人想到了PS2世代的固定摄像机手法。很多场景会刻意限制玩家的行动空间，让你处在一个预设的站位，以达到当前环境最佳的观赏角度。

小镇集合了许多奇特的人，也令它诞生了不少难以描述的标志性建筑。作为城镇经济基础的“屠宰场”，是当地最为古老的寺庙改造而来；而建立在它边上的加工厂，确实由两栋巨大的野兽派建筑构成。镇上到处可见奇怪的、违反物理学的破败“烂尾楼”，而它们也因此引用Led Zeppelin 的歌曲——“天堂阶梯”，来表现那种悲伤、抽象的意境。

美术团队很好地利用了游戏本身那朦胧、迷幻的氛围。小镇始终处在大雾、暴雨、黑暗等极端环境，即便是艳阳高照的日子，秋季草原的特殊气候也总是让一层昏黄笼罩在周边。

这并不仅仅只是为了节省效能。即便在户外环境，游戏也刻意用这种模糊远景，来突出视野范围能最关键的物体。此外在剧情需要的时候，也会采用光照来强调对应的事物，使得游戏即便在完全“现实”的阶段中，也会表现出一种如同舞台剧的视觉效果。

最为明显的，便是与NPC交谈的界面。此时所有的环境都被刻意调低光源，镜头拉进到了角色的脸部，并将唯一的光源放到对象的头顶。它缓解了游戏没有动捕、缺少脸模、没有所谓电影化艺术演出的“缺陷”，反倒是玩出了一个非常风格化的新颖路子。

许多情景会地出现一种体态怪异、戴着白色面具的默剧演员。它们有时候用肢体语言，来表达当前情景的情绪氛围；有时候会作为剧中角色的“内心戏”，通过变成一个可以交谈的NPC，将相关人物不同的面貌铺展开。

整个流程中经常遇到打破第四面墙的情况。但它们基本上都是比较含蓄的，一两个台词，或是在任务文本中表现出来。有时候不注意看可能会一头雾水，但结合上下文或是现实之后，又会让你会心一笑。

当你明白了它的手法后，就会发现游戏无所不用其极地，在每一个边角里都尝试“出戏”。就连开发者自己，都忍不住吐槽过度沉迷这种行为有点没劲。但这种矛盾大概也是本作传达的一种基调。

无论以那种标准来评价，这游戏都属于手法“偏激”的范例。它利用近乎无解的疾病灾难，来构建出一个将所有人逼迫到极限的环境。通过将生与死的命题摆在眼前，去探讨不同人群视角下，关于健康与疾病，集体与个人意志，儿童与成年人的差异。

它有着许多东欧游戏标志性的审美习惯。对现实世界的沉痛思辨，渗透进骨髓中的迷信与宗教元素，以及那与天斗与地斗却永远斗不过自己的人生观。

小镇中的居民大体分为四个“势力”，他们分别是——

- 被称为“金族”（The Kin）的草原居民。他们是一群有着诡异的传统信仰、以否定一切个人思想的蜂巢主义作为宗旨，并始终坚守着一些如今看起来非常残酷野蛮的习俗。

- 凯恩家族：一个试图建立乌托邦的精英家族，以超凡脱俗的建筑天赋闻名于世。镇上两座分别违反了时间与物理法则定律的建筑——大教堂与多面体，边上出自这个家族成员之手。

- 由亚历山大·萨布罗夫、屠宰场老板“大弗拉德”等核心人物掌控的数个家族与组织，通过从法律、经济和信仰等方面建立的小镇统治阶级。

- 由一群在游戏初期还被分为不同帮派的孩童组成的“势力”。其规则游离于整个社会体系之外，充满了天真——但也带有一种孩童独有的残忍态度，从旁看待着小镇的风云变幻。

不仅仅是名单上那将近30人的关键角色，所有NPC可以说都带有他们自己的“态度”。每个人都有着对应的讨论观点，从不同角度去看待、探讨故事中所遭遇的状况。

每个遇到的人都用谜语、隐喻、哲学性的方式说话。所有角色和他们对应的事件都具备着某些象征意向，并在故事中安排至少一个与之形成对立面的位置。对话涵盖了大量对文学、戏剧、宗教典故等方面的引用。而占据故事重要地位的俄罗斯民俗话题，则积极借鉴了弗拉基米尔·雅科夫列维奇·普罗普的著作。

然而，我个人向来对太过于形而上、将表达置于玩法之上的游戏缺乏兴趣。如果游戏仅仅只是神神叨叨不说人话，喜欢引经据典来彰显作者个人学术阅历，那它也不会获得包括我在内如此多的高度评价。

实际上玩下去会发现，即便面对一堆谜语人，它高效的文字功力依然将每段话变得有价值。这相当考究开发者对游戏交互环节处理的能力，你要维持角色那种不愿直达主题核心的怪异脾性，又要满足话语能够传递给玩家有效的信息。

它的对话系统并非CRPG常见的网状、可退回主菜单进行再次交互的模式，而是比较罕见的直线下坠结构。你每一次选择都会直接进入下一个分支，无法再回到前一个菜单。这种模式相当反常规。它形成了一种压力和释放感并存的对话提议，让每一次选择变得关键——却又不会纠缠你必须看完所有文本，而是让NPC每一个对话节点都显得能够派上用场。

他们一边引用着西班牙诗人米凯尔·塞尔维特的经典，一边要满足“嘿你不睡觉就会字面意义上的困死”这种基础教学功能。这种体验在任何游戏里都难得一见，对于游戏搞哲学艺术到底该唧唧歪歪娘娘腔包树干，还是该着眼于实质可玩性，给出了一个相当平衡的答案。

这种统一性从游戏过程中，会数次让你有着清晰体验。很少有一个游戏，会试图将所有涉及到的相关机制，都给出一个自洽于世界观下的解释。为什么水只能在特定地点引用？为什么不能挖洞？为什么只有你才能开刀手术？为什么城镇故意建得像一个迷宫？

它全都给出了具体的理由。绝非先射箭后画靶，而是都建立在小镇文化习俗、传统规则下，会在故事中得到深入讨论并联系到关键剧情当中。何等偏执才会勾画出这样“病态”的架构，只为了让游戏环境带来进一步的沉浸感。

更令我感到惊艳的是，游戏在最后还完美地实现了自身类型归属的任务 —— 它最适合的分类恰恰就是“角色扮演”。通过多种路线的归纳，最后游戏在结尾阶段提出了“谜题不在于它给予的答案，而在于玩家一路上的见闻、遭遇、思考与言行构建起来的自我解答”，彻底实现了将扮演交还给了玩家主体的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