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窟：网师园历史时空中的观与照

Cave of the Cloud: Contemplation and Projection in the Historical Time and Space of the Master-of- Nets Garden

撰文

张彤/ZHANG Tong

东南大学建筑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东南大学中华民族视觉形象研究基地常务副主任/国际建协教育委员会委员/国际建协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建筑教育评估委员会委员/江苏省设计大师

闵天怡/MIN Tianyi

东南大学中华民族视觉形象研究基地助理研究员

全文刊登于《中国园林》2024-05期 P6-12

引文格式：张彤，闵天怡.云窟：网师园历史时空中的观与照[J].中国园林，2024，40(5)：6-12.

摘要

园林是中国文人的精神归宿和艺术集成。以网师园为历史基底和空间载体，实验性设计作品“云窟”以“冰裂纹”几何图形的三维数字生成及对山石云起之形态的空间再现，用轻质透明材料构筑了一处文化装置。意于网师园历史文化时空图景中，借由古典语境对话现代技术的“多元时空体文本”，表达时间层序与空间图景的时空因对与古今观照。该作品受邀参展于威尼斯举办的欧洲文化中心2023“时间-空间-存在”建筑双年展，激发了全球语境下关于文化形态的历时性交互和多样态共存的探讨。

关键词

风景园林；云窟；网师园；古今观照；时空因对质

Abstract

Garden is the spiritual destination and artistic integration of Chinese literati. Considering the Master-of-Nets Garden as a historical base and space carrier, the experimental design work Cave of the Cloud, with the three-dimensional digital generation of the geometric pattern of "ice-crack" and the spatial reproduction of the cloudy form of stones, by lightweight and translucent substance, a cultural installation is built. In the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time and space scenario of the Master-of-Nets Garden, the "poly-chronotropic text", as the dialogue between classical context and modern technology, expresses the response and contemplation of temporal layers and spatial landscapes. The work was invited to participate in the 2023 Architecture Biennale "Time-Space-Existence" in Venice, organized by the European Cultural Center, and it also stimulated discussions on the diachronic interaction and multi-coexistence of cultural forms in the global context.

Keywords

landscape architecture; Cave of the Cloud; Master-of-Nets Garden; ancient and modern contemplation; temporal and spatial response

1

背景缘起

2019年“灵感园林”网师园当代建筑展，尝试将当代建筑带入古典园林，促生传统与现代对话的文化创新价值。东南大学张彤教授团队受邀于网师园东隅边院设计了一处文化装置——“云窟”，以古典园林中的典型视觉母题“冰裂纹”为形式生成的几何法则，因应“梯云室”庭院中的山石形态，以当代视觉对话古典审美，以数字技术对话历史人文，以一种全新的文化体验方式，营造了一处撷云之根、归隐内心的固着场所(图1、2)。

△图1 由月洞门看向作品“云窟”

△图2 “云窟”于网师园区位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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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像层叠

“园林从来不会真正完成”，相比于其他建造活动，园林并非一个静止的图像，而是在历史长河里容纳生长、变化和衰败，产生跨越时空的互动与对话，形成古今观照。造园可以被视作一个物像层序不断叠加的过程性事件。

网师园旧称“渔隐”，历经数代园主，其造园史本身即一项历时性的集体建构。园林将历代园主巧为运思的活动、事件所共构的文本形诸笔墨(图3)，并在诸多历史片段的交织过程中完成历时互动与自我演化。于时间的线性序列中，层叠了不同时期的水石、花木、室庐等多重画面和景象，折射出造园行为的多种意图和反思。也正是基于这一由现象透明建立的图像叙事，形塑了造园艺术于掇山理水、寓情于景之外的对生命和理想的整体性观照。

图3 网师园沿彩霞池东西剖面图

网师园于1981年扩建云窟边院。作品“云窟”择址于此，意在延续造园这一历时性事件，于历史层序中增添新的图景。同时，借由物像层叠的渗透与变化，古典园林不只是提供了一个具有文学性提示与图景化联想的创作基底，也暗示了可以围绕和穿越对象进行尝试及探索的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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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扑生形

1)形态生成。拓扑学中，图形可经过一系列的连续变化而实现拓扑转换。作品“云窟”进行传统冰裂纹数字化转译的算法探索时，在“形状文法”(Shape Grammar)的图形可视化生成原理基础上，又结合了古代工匠的制作工序，提取“五边形”结构要素，作为用于递归描述的基础结构单元，再根据冰裂纹数字化生成的形态逻辑，定义其对基础凸多边形形态的纹理适应性扩展路径。在生成带有自相似性拓扑序列平面图案的同时，使其无限接近于工匠制作时由物至形的转化过程(图4、5) 。

△图4 中国古典园林中的典型视觉母题——冰裂纹

△图5 冰裂纹图案数字化生成演绎过程

2)空间互承。作品“云窟”的空间构形，取形于月洞门以西与之对景的云窟山石。与叠石相对应，尝试将冰裂纹图案自身的结构特征，视为一个竖向的“互承结构”(reciprocal frame)，在应力、重力等参数作用下，经过偏移和挤压于法向形成厚度，进行结构的“自适应”找形，进而实现结构单元之间以一种递推的方式相互堆叠、支承的三维构成。同时，依据云窟山石之形态，以9组网云构架，组构形成于纵、横方向互为咬合的空间体量，以重力堆叠、相承互扣，围合出同样虚空的洞窟，与山石对话(图6、7)。

△图6 网云构架手绘示意图(张彤绘)

△图7 作品“云窟”空间构形立体装配图

3)物质赋形。材料的介入，在空间生成的过程中建立起物质的感知。作品“云窟”所用材料为透明轻质的聚碳酸酯(Polycarbonate)，结合工具、构筑方式的关联性思考，得以在不同视角下开启“材料-空间”的同构关联。“云窟”材料的“透明”，既与湖石的“透”相呼应，又如云一般，透明而有密度，以自身的消隐属性，模糊了观者的视觉感知，是对静恒形态的规则突破，更是有关现象和时间的动态表达(图8、9)。

△图8 作品“云窟”庭院视角

△图9 作品“云窟”夜晚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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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域关联

月洞门，常设于跨院的院墙中，串联2处分隔的园景。“云窟”的设计同样借月洞门串联景观介质及组织对景：将原有的云窟山石与月洞门的互为因对，延伸为以月洞门为媒介的“云窟”装置与云窟山石的对话(图10)。“构园无格，借景有因”，尝试通过建立一种连续的景象结构，回应园林中的视景联系和场域关联。

这一组呈现了“虚实、露藏、明暗、深浅”多重对偶关系的景深序列，其景象结构的处理，一方面通过限定视角、引导视线，在梯云室庭院原有的纵向游览路径中(图11)，增加横向视景，“形成一时难分的幻景”；另一方面借助设计赋形、创造对景，以景象要素于视线序列内的次第铺陈，达成这一景象结构的因借与平衡，以视线中“隔而不隔、界而未界”的层化空间，建构了一处基于焦点透视的新景象(图12)。

△图10 月洞门东、西两端对景

△图11 由梯云室看向云窟山石

△图12 场域关联下具有纵深感的层化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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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观照

再现，是对于所视见、所记忆、所想象事物的一种非语言的视觉表达。今日“云窟”设计，没有如过去一样“借自然之物、仿自然之形”，直接借用山石、水体等进行自然山水的再现，而是撷取园林中已有的反映自然的人工造物，借助符号、形态2个维度的“再现”予以古今观照的思想对话。

观照，是造园者借由图景表征一定形变折射的再现，由目观物象演化为内照意境的一个再观与照见的过程。借园林图景的入境，予以城市山林“理想空间”和传统造物“生命精神”源于文化自觉的观与照。网师园“云窟”作品，并非囿固于传统造园技艺的复刻抑或古典园林品性的再现，而是尝试将园林置入古典艺术和当代生活的双重观照中。在网络编织的世界里，“网”代表着一种无处不在而又无所适从的生活；“云”则是数据和信息的集聚，是“网”的复杂集成。在“云窟”边院的尽端，用透明的材质和冰裂的句法构筑起另一处“轻云窟”，在这个失去重量、尽显碎裂的世界里，营造一处撷云之根、归隐内心的固着场所，在别壶天地的空间铺陈中，依然能够实现人与天地自然相往来的中国传统之“精神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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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因对

“云窟”设计实践作为呈现历时互话的“多元时空体文本”，秉持对世界文化遗产和中国传统精神高地的审慎态度，立足传统符号与自然造物的形式范本，借助数字转译的拓扑生形及基于内生秩序的场域关联，以形式上的非连续性、片段式的时空并置，表达在当今物质世界和文化环境的巨大差异下，借由古今观照这一视角重新构建我们与时间、空间的因对关系，并尝试从聚焦历史景观转向不同时代背景下文化价值的可持续性，努力激发一场包容多样声音的全景式对话。

2023年5—11月，作品“云窟”受邀参展于威尼斯举办的欧洲文化中心2023“时间-空间-存在”建筑双年展(图13)。正如来自展览主办方(欧洲文化中心)的积极反馈，“云窟”作品是对历史遗产保持充分尊重前提下的重新诠释，触发了参观者的文化共鸣，同时引发了深思熟虑的讨论，成为“时间-空间-存在”建筑双年展中意义深远且不可或缺的价值呈现。

图13 参展于威尼斯欧洲文化中心(European Cultural Centre)2023“时间-空间-存在”建筑双年展("TIME-SPACE-EXISTENCE" Venice Biennial Architecture Exhibition)的网师园“云窟”作品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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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园林·新刊导读｜云窟：网师园历史时空中的观与照(全文可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