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有这么一句：“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从古至今，很多人就把凤凰和梧桐联系到一起编寓言、讲故事，但细琢磨一下会发现问题，凤和凰是一雌一雄，梧和桐为什么就是一种树呢？事实上在《诗经》写作的年代，“梧”是现在说的梧桐，而“桐”指的是泡桐。

盛开的毛泡桐。图片：Meneerke bloem / wikimedia

广布的泡桐

泡桐属都是高大的乔木，曾经是玄参科的一员，但是后来基于分子证据，独立成了泡桐科，科中仅有泡桐属这一个属。我国是泡桐科植物的分布中心，南方地区比较多的是白花泡桐Paulownia fortunei ，在北方最常见的就是我们今天的主角毛泡桐Paulownia tomentosa。

毛泡桐淡紫色的花。图片：KENPEI / wikipedia

毛泡桐的属名和种加词是由日本江户时代“出岛三学者”中的两个人分别起的。出岛曾是日本江户时期长崎港内的一个人工岛屿，是日本在闭关锁国期间对西方开放的唯一窗口，曾有大量外国人在此居住。

1835年，西博尔德以荷兰王后帕夫洛芙娜的名字拟定了泡桐属的属名Paulownia，并且给毛泡桐定名P. imperialis。但是后来发现早在1783年，三学者中另外一人、林奈的学生通贝里就已经将毛泡桐误定为紫葳[wēi]科的一员，起名Bignonia tomentosa。更改掉错误的属名后，就有了毛泡桐的学名Paulownia tomentosa。

西博尔德（左）和通贝里（右）。图片：hipstamp.com；C. Westermayr. / wellcomecolle-ction.org

满树紫色的烟雾

毛泡桐耐寒耐旱，生长速度很快，最大能长到20多米高。由于顶芽一般早衰，侧枝生长旺盛，整个树冠呈伞状。叶片能有三四十厘米长、心形，背面有密密麻麻的绒毛，所以叫“毛”泡桐。

毛泡桐的叶子可以随随便便长到比你的脸还大。图片：Marija Gajić / wikimedia

毛泡桐花以蕾越冬，来年春天先开花后长叶。它本来树形就高大，淡紫红色的花排列成圆锥形的花序开满枝头，极为壮观。晚上配上灯光后比起日本的夜樱也不遑多让，香气还更浓郁。

我家楼下的“夜泡桐”。图片：沙漠豪猪

毛泡桐花冠钟型，裂片上二下三，内部有深紫色的斑点和作为蜜导的黄色斑块。

可以看见内部的深紫色斑点和黄色斑块。图片：Famartin / wikipedia

落花时整个花冠一起掉落，掰开来能看到着生在花冠内壁上的四枚雄蕊，而雌蕊就和毛茸茸的肉质花萼一起留在树上，发育成卵圆形的果实，开裂后释放出白色纸片一样的种子。

花冠掉落后会露出中间白色细长的雌蕊，肉质花萼也不会掉落。图片：Petr Filippov / wikimedia

《齐民要术》描述的“白桐无子，冬结似子者，乃是明年之花房”，后半句是对的，但是前半句明显错误，贾思勰[xié]是把果实和越冬花蕾搞混了。

毛泡桐的花蕾（左）和开裂的果实（右）。图片：owlswoods / owlswoods.cocolog-nifty.com

开裂的果实和纸片一样的种子。图片：nisitakisyou10 / plaza.rakuten.co.jp

凤凰鸣矣，梧桐生矣

贾思勰的这点疏漏并不算大错，毕竟他还准确地描述了“桐叶花而不实者曰白桐，实而皮青者曰梧桐，按今人以其皮青，号曰青桐也。”他之前的学问人混淆的可就不是果实和花芽了，而是两个物种。

在文章的开头提到，在早些时候，古文中的“梧”和“桐”应该分别指的是今天的梧桐和泡桐，但后来在流传的过程中逐渐被人们混淆。

梧桐的果实。图片：Cillas / wikipedia

在先秦时期，梧和桐是泾渭分明的两种树，《吕氏春秋》中有描写“季春之月……桐始华”，季春就是农历三月，所以这说的明显是泡桐而不是夏季开花的梧桐。到了汉魏时期，梧桐和泡桐就被混为一谈了。

北宋的晏殊曾经写了一首题为《梧桐》的诗，但内容却是“根在清源，天开紫英”，明显说的是开紫花的毛泡桐。

才没有中看不中用

《后汉书》里记载了蔡邕[yōng]与焦尾琴的故事，“吴人有烧桐以爨[cuàn，烧火做饭]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焦尾琴焉。”这里说的“桐”到底是梧桐还是泡桐不太好确定，不过《齐民要术》中说“白桐……成树之后，任为乐器，青桐则不中用。”至少在贾思勰生活的北魏年代，做乐器的主要还是泡桐木。

泡桐木是密度很低的轻质木材，抛光后能呈现出丝绢一般的光泽，容易加工，不爱裂也不怎么翘，传音性能很好，所以一般用作古琴的面板；而琴底板，一般选用梓木等质地更加坚实的木材。这也就是所谓的“面桐底梓”。

古琴的面板和底板。图片：CharlieHuang / wikipedia

现在泡桐木除了用来做琴，还是制作模型和家具的上等材质。此外它还有个优点是相对来说不太容易着火，日本曾经在金库之类的重要建筑中用它作材料。

泡桐木衣柜。图片：global.rakuten.com

毛泡桐在日本不光能用来造金库，还有很高的文化地位，500日元硬币上就有它的图案。有些地方过去还有女儿出生时种下毛泡桐、出嫁时伐倒做成家具陪嫁的风俗，一是因为它木材实用价值高，二是因为它长得快，十几年即可成材。

500日元硬币背面的图案是毛泡桐。图片：Asafta / Dreamstime.com

日本的家纹中也广泛使用泡桐图案，称作桐纹或桐花纹，一共有140多种，其中最著名的是“五七桐”。图案上有三枝泡桐花序，上面的花朵数分别是5、7、5，是仅次于菊御纹的高贵纹章，由天皇赐给执政者使用，到现在都还是日本首相的专用纹章，在新闻照片中时常能看见。

日本首相使用的五七桐纹章。图片：Zagyoso / wikipedia

花朵中看，木材中用，穿越千年仍为人挂念，无怪乎泡桐可以与凤凰并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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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鸣矣，梧桐生矣”，凤和凰分雌雄，那梧和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