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代“奥特曼”当清洁工还债，如今爬出人生低谷感慨万千。

尽管在大多数人印象里，“奥特曼”还属于小孩子看的幼稚玩意儿，但不妨碍它在2020年大放光彩。
无论是登上淘宝年度热搜TOP 10，还是最近被玩烂了的网络梗“告诉男朋友奥特曼不是真的”，奥特曼都在以各种方式出圈，出现在人们的日常话题中。
最早上映于1966年的《奥特曼》，将在明年2021年迎来55岁生日。
在这半个多世纪中，奥特曼的制作方圆谷公司陆续打造出了上百部影视作品，塑造了70多个不同的奥特曼角色。这不仅是特摄片界的顶峰，也是全球影视产业公认的一个商业奇迹。

55年前的奥特曼辉煌的起点。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在奥迷群体中如雷贯耳，但在大多数观众眼里是无名英雄。

他就是饰演初代奥特曼的古谷敏——不是那个变身前的队员，而是躲在奥特曼皮套里、不露脸拍完全剧的皮套演员。

古谷敏今年已经77岁高龄，伴随着奥特曼系列的诞生、辉煌、落寞到重生，他现实生活中的经历，其实正是日本社会的时代缩影。
这位皮套演员的个人故事，甚至比《奥特曼》本身更为精彩、真实。
01
半推半就，他成了奥特曼
古谷敏出生于1943年，他的少年时代经历了日本战后被美国接管的时期。当时因为大量美国电影输入，日本在1950年代开始了国产电影工业的高速发展。
也因为如此，古谷敏很小就爱上了电影，并立志成为一位明星。成年后，他一门心思想往影视界发展。
照现在的眼光来看，古谷敏的身材条件是相当好的，1.86米的身高，修长的四肢，五官也很立体。

23岁的古谷敏

但在当时的日本，恰恰因为他的身高太高会抢主角风头，有时还超过了布景板的高度，所以始终接不到什么角色，只能在东宝电影公司当群众演员跑跑龙套。
另一方面，因为《哥斯拉》的大获成功，导演圆谷英二在当时已经成了世界知名的特摄大师。离开东宝后，创立了圆谷株式会社自立门户，开始筹备以外星人和怪兽为主题的特摄剧《奥特Q》。
在好友推荐下，古谷敏在《奥特Q》中穿上皮套，饰演狡诈的外星生物凯姆尔人。

《奥特Q》中的凯姆尔人

他的显眼身材因此被圆谷公司相中，想让他作为“主角”出演即将拍摄的《奥特曼》。但这个“主角”并不露脸，而是要穿上皮套扮演外星超人奥特曼。

虽然是一部开创性的彩色特摄大剧，但对于一直想以真正的演员身份出名的古谷敏而言，他实在是不想再戴着面具出镜了。

奥特曼的形象设计者成田亨对他说，之所以一定要让他出演奥特曼，是因为自己正是照着他的身材形象设计的角色，“奥特曼，就是小敏你本人啊！非你不行！”

扛不住对方软磨硬泡，古谷敏还是决定去试试。在一家卖潜水设备的小店里，工作人员给他量了每个部位的尺寸，塞住鼻孔给整张脸倒模，制成了后来的第一版面具和皮套。

奥特曼的第一版面具，被奥迷称为“A脸”

第一次穿上这套衣服亮相，是《奥特曼》拍摄前的媒体摄影会。躲在皮套里的古谷敏看着身边穿着橙色战队服装的“队员”们，羡慕得一塌糊涂。

很快，《奥特曼》迎来了正式拍摄。用古谷敏自己的话来说，“地狱开始了”。

整副皮套重4公斤，需要4个工作人员帮忙才能穿上。因为皮套极度紧身，古谷敏每次都要脱光只穿一条泳裤，全身抹上爽身粉才能钻进皮套里。

古谷敏穿皮套的过程

在拍摄时，他只能通过面具眼睛底下开的小洞勉强看到外面，呼吸更是相当难受，每次拍摄15分钟就是极限了。

第一次开机，导演让他抓住一根天花板上垂下的绳子，“从上面飞下来，踢怪兽的背！”

不料古谷敏手一滑，整个人从半空摔了下来，皮套背面的电池把他磕得生疼。随后又试了一次，不小心踩到了钉子上，脚上血流不止。

古谷敏饰演的奥特曼，与特摄之神圆谷英二

第一幕终于拍过后，古谷敏摘下面具感到一阵恶心，找了一个角落吐了半天。“吐出的全是胃液，好难受，我能坚持下去吗？”

但也在这个过程中，他渐渐找到了奥特曼的感觉。“站在一堆迷你建筑模型里，我真的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仿佛真的成了那个40米高的英雄，周围的人都好小。”

02
不露脸，也能演出自己的样子
在《奥特曼》拍摄初期，剧组其实没有任何先例可以借鉴。除了形象外，奥特曼的其他设定包括动作和性格都是一片空白，大家只能边拍边琢磨，反复尝试。
也正因为如此，虽然躲在面无表情的面具和皮套里，古谷敏仍然有着极大的发挥空间，最后通过自己的方式，定义了奥特曼该有的样子。
在和怪兽打斗时，奥特曼有一个经典的弓腰Pose，这个姿势就来自古谷敏自己的想法。
“我从小就很崇拜美国明星詹姆斯·迪恩，他在《无因的背叛》里有个手持匕首弓腰对敌的动作，超级帅气，我就一直梦想有一天也能在电影里模仿它，现在机会来了。”

奥特曼的另一个经典动作，就是每次最后打败怪兽的绝招，双手十字交叉发射“光线”，官方名称叫做“斯卑修姆光线”。这个动作是由古谷敏和导演编剧三人共同讨论决定的。

每天回到家里，古谷敏要对着镜子练习这个姿势至少三百次，“看起来很简单，但要做到标准很不容易，手的角度、指尖的力度缺一不可。”

功夫不负苦心人，《奥特曼》热播后，“斯卑修姆光线”成了日本国民性的潮流，不管在公园还是居酒屋，不管是大人还是孩童，人人都会做这个动作。这让古谷敏有了很大成就感。

尽管如此，古谷敏每天在片场还是要忍受着煎熬。在特效技术还没有那么发达的年代，拍特摄剧其实具有相当的危险性。

古谷敏后来回忆，有一集因为要被怪兽按在水里，水从面具的小孔中一下子涌进来，差点让自己窒息。

火战的场面也很恐怖，现场汽油爆破产生的热浪、冲击波和碎石都很真实，烟雾也会瞬间充满面具，让古谷敏一度缺氧。摄影棚的灯也会把皮套烤得滚烫。

“如果谁认为演奥特曼是一件很好玩的事，那我只能说这是大错特错。”

03
为了孩子们的梦想，忍耐
古谷敏不是没有想过放弃。
开拍五个月后，古谷敏的体重从60多公斤掉到了55公斤。“吃不好睡不好，每天各种折磨，让我遍体鳞伤。我的忍耐到了极限，要不要放弃呢？”

社会舆论对于《奥特曼》也开始有了不同的声音，新闻里说“《奥特曼》只是怪兽和宇宙人的打架游戏，是骗小孩子的玩意儿”。这让古谷敏更动摇了。

一夜未眠后，古谷敏天一亮就坐上巴士，想去告诉剧组自己要退出。

一路上，他都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向大家道歉。这时，巴士上来了一群孩子，七嘴八舌聊着天。

“我最喜欢巴尔坦星人！”“奥特曼用必杀技打败怪兽太帅了！”“好想快点看下一集啊，会有什么新怪兽出现呢？”

古谷敏意识到自己太自私了，孩子们把奥特曼视为心中的英雄，每周都在电视机前等着看。看着孩子们的身影，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是他们的英雄，我要帮他们实现梦想，只有我能做到，因为我是奥特曼。”

接下来，他开始以加倍的努力来对待这份幕后英雄的事业。随着剧情推进，一直到大结局，《奥特曼》始终收视居高不下，收获更多孩子喜爱的同时，也为当时低迷的日本电视产业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令他意外的是，许多观众致信圆谷公司，表达想要看看奥特曼皮套里的演员真面目的心情。无数媒体纷至沓来想要采访他，家里收到了雪花般的粉丝来信。“我突然成了名人，真的很开心。”

为了表彰古谷敏的默默付出，圆谷公司也决定在第二年开拍的下一部系列剧《奥特赛文》中，让古谷敏露脸出演队员天成，圆了他穿战队制服的梦想。

《奥特赛文》中古谷敏饰演天成队员

04
离开奥特曼后的窘迫人生

1968年，25岁的古谷敏拍完《奥特赛文》后，暂时告别了奥特曼的舞台。

他成立了自己的演出团队Bin Promotion，主要业务是在全国各地巡回做怪兽演出，古谷敏自己则以“天成队员”的身份兼职主持人。

这项事业一度非常红火，三年后他的Bin Promotion发展成了公司，随着奥特曼系列在70年代初继续掀起的怪兽热潮，古谷敏的公司也连带着生意兴隆，经常会参加舞台剧和电视电影的演出。
这样的安稳日子持续了20多年，最后却没能挡住时代的冲击。

1996年，日本泡沫经济衰退大潮袭来，和许多大小公司一样，Bin Promotion没能挺过去，被迫解散。作为老板的古谷敏因为这次挫折欠下了巨额债务。

这时的古谷敏已经是43岁的中年人，肉体上早已不复20年前奥特曼的英姿，但是他的那颗充满热情和梦想的心，没有垮。

在之后的十几年中，他与演艺界断了所有联系，甚至一度被媒体传言“自杀”。其实这段时间里，古谷敏都在忙于还债，用自己的双手做最辛苦的工作。

他每天只睡4个小时，辗转在各种饭店、写字楼做清洁工。这对于曾经全民皆知的大明星来说，心里落差可想而知，但他咬牙坚持了下来。

在本月早些时候，古谷敏自己还在社交网络上回顾了当初的那段经历。

“每天都在找兼职，许多工作都是凌晨或深夜的危险工作，但是不做就活不下去，只能拼命。”

“第一次清洁工作是去一个地方打扫落叶，那里掉了很多银杏，我就捡了四棵发芽的带回家，种在花盆里。现在（24年后）还剩三根，已经变成这样了。”

“我痛苦时的训诫、回忆、体谅、感谢，全都在其中。这小小的银杏，于我就是参天大树。”

这段人生的窘迫经历，后来被收集到了一首MV中。这支名叫“科乐特奏队”的乐队以翻唱奥特曼系列主题曲出名，在他们2016年的《奥特曼之歌》MV中，古谷敏本人作为主人公出镜，饰演了一位学校的清洁工，正是在向那段往事致敬。

05
奥迷们没有忘记他

2007年，借助奥特曼设计者成田亨办展览的契机，也是为了回应无数奥特曼迷的呼声，古谷敏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野中。

人们惊讶地发现，当时已经63岁的古谷敏竟然看起来仍然状态极佳，仍是像精力旺盛的中年人一般，而且身材完全没有走样。

此后至今的十多年时间中，古谷敏仍在坚持影视工作，偶尔客串一些其他剧集电影之余，经常还作为通告艺人出现在各大综艺节目中，讲述自己年轻时的奥特往事。

因为奥特曼在世界多个地区都有极高人气，古谷敏受邀去了许多国家参加见面活动。

每到一处，都受到了无数粉丝簇拥，其中不少也都已经是中年人，但他们仍不会忘记，在童年时带给自己梦想和力量的那个伟岸身影。

事实上，奥特曼系列并不适合用长盛不衰来形容。

就像古谷敏个人的故事一样，制作奥特曼系列的圆谷公司也在过去几十年中历经沉浮，从1980年代到1990年代有过长达十余年没有佳作问世，直到1996年《迪迦奥特曼》才重现辉煌。

在联手玩具巨头万代后，最近十年时间中，圆谷推出的新生代奥特曼大都维持着较高水准，且时有爆款出现。

今年刚完结的《泽塔奥特曼》更是被称为现象级作品，登上了日本和中国多个电视剧榜单十强。

时至今日，每当有奥特曼的线下活动在中国国内的商场开展，前来捧场的大小观众依然是人头攒动，场面十分热烈。

作为初代奥特曼的皮套演员，古谷敏站在了这一段长达半世纪的传奇旅程的起点。

他的精彩又曲折的人生经历，也印刻在无数奥特曼迷的心中。

2020年的古谷敏

这篇访谈出自《奥特特摄 Perfect Mook》第二期初代奥特曼篇的采访专栏“你也看得见的奥特证言”。

我在翻译古谷敏自传的时候看到了这篇访谈，里面提到了很多《奥特Q》的事情，也谈到了他自传中没有写到的关于《奥特曼》拍摄期间的一些事。部分说法与自传略有出入，或可相互印证。

在特摄团队中，只有一个人是以一名演员的身份来饰演奥特曼这样一个前所未见的巨大的宇宙人，他就是古谷敏。这位昵称为“小敏”的表演者，他的青春不仅要对付怪兽和宇宙人，还要与孤独作战。这段岁月究竟是怎样的呢？

（一）成为东宝的演员

说起我小时候的娱乐活动，那就只有看电影了。可以说我就是尽情地看着电影长大的。当时我心目中的英雄就是鞍马天狗。在我还小的那个时代，我想再没有哪个行业可以像电影一样能给予人们无尽的梦想了，因此，我立志要当一名演员。或许可以这么说：从小时候开始，我就一心一意地以演员为目标。我的这个梦想实现了。我通过了考试，成功地进入了东宝艺能学校，那是专门为东宝电影培养演员的地方。这个学校也有选拔赛，通过东宝New-Face新秀选拔的人，就可以成为一名演员。New-Face第一期出了三船敏郎，后来还有宝田明等许多大明星，可谓人才辈出。

我进入东宝艺能学校是在昭和三十二年左右，当时我16岁。那个时候差不多正是电视开始登上历史舞台的时代，当时还没有多少人把电视界视为对手，但正是因为它的出现，压缩了毕业生活跃的空间，使得他们找工作变得很困难。学校教授的全部都是艺术方面的课程，每天都是朝九晚五，排得非常满。我选的课程，除了必须的表演、练声这种基本功课程外，还有古典芭蕾、爵士乐、踢踏舞、日本舞踊、能乐等等。这些课程里，无论哪一门课，都是由该领域内超一流的名师来授课的。那绝对是一个全盛的时代。

实际上我喜欢看的是东映的历史剧（笑），我所憧憬的也是在《笛吹童子》、《里见八犬传》、《红孔雀》等电影里活跃的中村锦之助（万屋锦之介）、东千代之介、伏见扇太郎等这些明星。这多多少少和我的性格有些关系吧……（笑）对我而言，武打还是挺难的，也因此，武打戏和动作戏我都不在行，我就把目标放在了爱情剧上。考虑到这一点，我还是选择了风格更加专业的东宝。也正是因为这样，学校里的武打、动作方面的课程我都没怎么上过。我选的全部都是重视表演的相关课程。有很多和我一样掌握许多表演技能的人，从艺能学校毕业后，由于没有得到就业保障，最后不得不放弃在演艺界继续发展。当时东宝艺能学校毕业生上班就业的地方是东宝电影和东宝戏剧，还有日剧。戏剧主要是舞台剧；日剧主要是舞蹈剧。我最后也是抱着能入选的希望而选择了东宝电影，总算是在New-Face中合格了。

从昭和三十五年起，我的演员生涯开始了。我相继演过警察、神官、铁道员、公交司机等角色，还曾想过要做历史剧的御用演员，我每一天都在演着不同的角色。当时的东宝每个月差不多要拍20部电影，我们这些属于B2级的年轻新人，会被强制分派到几乎所有监督的摄制组去。多少年下来，我也能拿到一两个不错的角色。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正式出道了。对于那些还不到20岁的东宝社员，公司不仅有充足的福利待遇，还有专属契约里定好的工资，出演了角色还有津贴。以前是每出演五部电影，就能一次性拿到五份报酬，如果需要夜晚加班把剩余的拍完，也能拿到加班费。那个黄金时代，我是切身体验过的，也学到了很多。在那种情况下，我所出演过的电影加起来差不多有300部（笑）。我东宝同期里，年龄比我大的只有二瓶正也。

（二）从东宝到圆谷公司

在东宝的那段日子里，我拿到过的最光辉闪亮的角色是出自福田纯监督的电影《怒吼吧！越狱犯》。这部电影的主演是佐藤允和夏目阳介，我演的是一个叫“健”的年轻人，他是星由里子小姐的恋人。那时可把我高兴坏了。而最让我感到紧张的是在《天国与地狱》的拍摄现场，黑泽（明）组拍摄现场的那种气氛与其他组大不相同。我一直都很紧张，必须时刻保持专注。以三船（敏郎）为首的那些老牌演员们也都很紧张。他们这些从前一天开始就一直保持着这种紧张状态的人大多都是很受欢迎演员。而我们这些新手就不行了，我们得为第一个要去的拍摄现场做准备，比如化妆。同样是拍历史剧的明星监督，黑泽明与稻垣浩他们俩的作品，无论是现场氛围还是拍摄计划都完全不同，这一点我也是在这个时期才知道的。

我个子高，因此每当我想找个靠近主角的好位置时，助监督就会对我大叫“走开”，大概是因为我的身高过于显眼，会显得很奇怪。一直到很久以后我都记得，有一次我和宝田明一起拍戏的时候，还是会被告知，不要站在靠近宝田明的地方（笑）。那部由宝田明主演的电影是本多（猪四郎）监督的《怪兽大战争》，我演的是X星人中的一员。那部影片把摄影所里个子高的演员全部集中到一起了。担任本多组助监督的是野长濑（三摩地）和梶田（兴治），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那时我大概18-19岁的样子。福田组的领班助监督长野卓也是如此，我们之间能回忆起许多令人开心的事情。东宝演出部不仅工作组的实力雄厚，助监督的阵容也一样强大，他们如果去其他电影公司的话，单论技术，足以胜任监督的位子。当时东宝那些有能力的助监督，他们的权限并不比那些不怎么高明的监督来得小，而受到演员们爱戴的领班助监督更是非常重要和宝贵的。

昭和三十九年，我被叫去了《奥特Q》剧组，那时正在拍《猛犸之花》那一集，我演的角色是在护城河看到巨大的根茎而起哄的围观群众。那会儿正是梶田他第一次做监督，他叫我们的时候会说“麻烦过来一下”。为了支持他，我们大家都是抱着声援他的心态来演的。拍摄现场的地点在日比谷的一角，离帝国饭店很近，那里还真就是皇城的护城河。正式演员是佐原健二、樱井（浩子）和西条（康彦），他们都是来自东宝的演员，大家跟梶田也都认识，现场充满了庆祝的氛围。

《奥特Q》第二集《猛犸之花》中饰演围观群众的古谷敏
（三）凯姆尔人与拉贡

我有一个同事，他和我是东宝New-Face第15期的同期，这家伙叫新野悟。不过新野他当时已经不当演员了，改行在东宝从事业务方面的工作，后来被外派到圆谷（特技）制片厂负责演出事务，他一直在做关于演员角色分派的工作。有一天，新野他突然联系我，他跟我是这么说的：“小敏，我这里刚好有一个很不错的角色，你来试个装呗。”……这根本就是在骗人嘛（笑）。现在回想起来，圆谷公司好像和我解释过，说我的身高和体型演凯姆尔人很合适，虽然这只是个推测。然后新野就把我叫到美中（东京美术中心）去试装，那里离东宝大约只要步行10分钟左右。我裸着穿上那件凯姆尔人的皮套后，惊讶的发现居然大小正合适。不管是身高还是手臂和腿的长度，甚至是手指的长短，都像是事先测量过一样。这一点对我来说至今都是个迷，当时可没人给我量过体型，他们是怎么做到那么合身的？东宝那边倒是有我的体型数据，有可能是新野他想方设法弄到手的吧。

我试穿上了皮套，然后负责美术的成田（亨）老师走了过来，拿着个油性喷笔般模样的东西在皮套上画着，那味道可冲了（笑）。这是我和成田老师第一次见面。接下来是试戴头套，头套里有铁制骨架，里面还藏着一个马达，总重量差不多有8公斤。新野他劝我去演的时候说，像我这样高个子的人再也找不到了。但是，我好歹也是一名演员唉，表演时竟然不让露脸，这不是在开玩笑吗？所以我坚决不干。不过他毕竟是我的同期，最终我还是没能拒绝他。我毕竟是东宝的专属演员，既然是公司的命令，那我也没办法，所以我还是接受了这个角色。我在东宝有一个前辈，他和我在同一个大房间，叫中岛春雄，以演哥斯拉而出名。我经常听他讲，怪兽这种角色演起来很辛苦的，他所说的辛苦，我算是体验到一些了（笑）。

在特摄部分中，凯姆尔人出场的镜头还挺多的。特摄班负责演出的是有川（贞昌）老师。有川老师他可是东宝圆谷（英二）老师的得力助手。这位有川老师，他总是“喂，古谷”这么叫我，一旦他叫我了，无论他说什么，我都必须服从（笑）。因为当年那个时代，是用35毫米胶卷拍摄的影像，然后再转制成16毫米胶卷，总之就是既费钱又费时。我站在黑色背景墙的场景里，把摩天轮拎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本篇班的饭岛（敏宏）老师是电视剧的导演，他不是监督，而是导演，这是他第一次担任电视剧的监督。就是这位饭岛老师，他对我说：“你的许多动作都得要有凯姆尔人的样子。”根据最初的设定，凯姆尔人在警车前逃跑的时候，原打算让我穿上旱冰鞋，像溜冰一样溜起来。我穿上旱冰鞋试了一下，头部太重，而视野也极为狭窄，根本没法溜冰。于是只好放弃旱冰鞋，改成让我跑。之所以变成那种像弹跳一样的行动模式，是因为他们“看到了小敏你的大长腿”才决定的。现在我和饭岛老师碰头的时候，我会开玩笑说：“2020年可真的要来了哦！”（笑）

拉贡那集是野长濑监督的作品。野长濑他知道我演过凯姆尔人，就对我说：“你就顺便也演一回拉贡吧。”就因为他是野长濑，所以我完全无法拒绝，只能老老实实地接受了（笑）。拉贡出场的镜头比凯姆尔人还要多。上次我都没拿到过的台本，这次终于拿到手了。虽然无法露脸，但如果事先能稍微了解一下表演计划，也是有益处的。这只拉贡是雌性，她为救助自己的孩子而来。在戏里，她的孩子似乎是因为哪里出了一些差错而漂流上岸的。最后，她在海边从一位女子手中接过她的孩子时，显得非常慈爱。不过，我实在无法想象，竟然让我一个男人来进行这样的表演……（笑）。

拉贡在夜里进入三浦半岛的演师町，四处徘徊游荡，还破坏了小屋。她在山道上来回走，还有一个在悬崖上向佐原迫近的镜头。由于拉贡的眼部发光，导致我几乎看不见前面的路，太恐怖了。在皮套里呼吸也很困难，非常辛苦。我那次大概比演凯姆尔人的时候还要拼命，这可都是为了野长濑啊！（笑）

《哥戈的像》这集的监督也是野长濑。那时有一个角色，演的是恶人的手下。野长濑他说了一句：“古谷你来演吧。”就把那个角色分派给我了。虽说当时电影还没有完全败给电视，不过东宝电影的制作数量确实日趋减少。为了能够露脸出境，我想就算是电视也行啊，于是就答应去演了。

身为演员，我头一次开始觉得自己好像和工作组的职员更接近。许多原地踏步无法晋升的摄影助手和照明助手，他们这些技师会在外面开演出公司，接电视行业的活，现在这种现象越来越多了。而演员则因为有东宝专属的优惠，而又都是自由散漫的悠闲性子，很多人对外面快节奏的工作完全跟不上。这种情况下，三船前辈竟然能按自己所想的那样，不再接电影的工作，转而成功开设了自己的影视制作公司，对此我只能感叹，真不愧是他啊！

（四）烦恼啊，关于演奥特曼的事

那天，我从新野这里得知了要我演奥特曼的事。选中我的理由之一是我有演凯姆尔人和拉贡的经验。新野和我说起这事儿的时候，企划书都还没有确定下来，只知道主角是一个英雄，这部剧将由TBS电视台在每周日的黄金时段播出，是一部彩色电视剧。他告诉我，演这个英雄角色的人是主角。这句话太有魔力了。但是他又说，主角不是队员，而是奥特曼本身。这么听下来，还是必须得穿皮套啊。根据奥特曼的形象设计，要求个子高，还得瘦，而且手臂和腿要长。这么一看，我的身体天生还就是一副宇宙人的风格啊（笑）。不过不能露脸……这算个鬼的主角啊？！因此我拒绝了。还有一点就是，演凯姆尔人和拉贡那会儿太难受了。果然新野他依然纠缠不休，而我则在一周的时间里连续回绝了他无数次……于是成田老师出马了。他说服我的时候所说的话是这样的：“队员谁来演都可以，但身为主角的奥特曼，除了小敏你，谁都演不了。”还说，“小敏你的形象太符合我的设计了，这绝对会是一部出色的作品。”

东宝那边的同事都和我说，电视那是傻瓜才去的地方，这种事你别掺和。之后新野又来催过几次，真是令人烦恼啊！于是我便向我的祖母倾诉。我小时候她一直很照顾我，是我最信赖的人。祖母她对我说：“既然别人如此有求于你，你就去试着演演看吧。”电视行业的强大我有着切身的体会，东宝电影、还有渡边代理商所提携的人才大多都是以电视行业为主。如此一来，就导致了这样一种情况：电影演员出场的次数日趋减少。祖母的话言犹在耳，于是我毅然决定去“试着演演看”。

（五）饰演奥特曼

刚开始演奥特曼的时候，我感受到的是精神与肉体的双重痛苦。精神方面，比起我这个连脸都不能露的“主角”，我同期的二瓶出演了井手队员，还有东宝的后辈黑部进和樱井，他们就在隔壁的摄影棚拍摄。我还帮他们化过妆。当然了，我是无妆可化（笑）。特摄班的拍摄场景里，只有我一人是演员，除了中岛前辈外，演怪兽角色的人都近似于替身，这让我在精神上感到十分受不了。二瓶他们穿的橙色制服，在我看来就是金光闪闪的。至于肉体上的痛苦，特摄现场那简直就是3K工作场所啊【注：きつい（kitui）：又累又苦，难以忍受；きたない（kitanai）：环境脏乱差；きけん（kiken）：危险。】（笑）。最开始，大家对奥特曼该怎么演这个问题，是一点方向都没有。除了知道他是来自宇宙这个设定之外，对奥特曼本身压根儿就是一无所知。就算看过台本，也依然是一头雾水。当初拍奥特曼与怪兽对阵的时候，就没想过格斗方面的事，所以现场都没有杀阵师（武术指导）。最开始的那三集，负责特殊技术的的场（徹）监督说了一句“我是技术者，又不是杀阵师”，然后很快就消失了。所以饭岛监督、摄影技师高野宏一、还有我，我们仨只能一边商量一边把工作推进下去。那时，为了这件事，我还去拜访了金城（哲夫）老师。结果金城老师说：“反正谁也没见过奥特曼，所以小敏你做出来的动作就是奥特曼的动作，你这么想就行了。”

当时，有一个从美国来的摔跤手，名叫力道山，他的人气高的不得了。我想到了他的“空手削球”（空手道里的一种切击术）好像挺适合奥特曼的。就这样，我和大家一起讨论着打倒怪兽的方法，很多Pose就是如此决定下来的。做必杀动作的时候，他们让我右手成手刀状纵向立起来，但是这个动作手容易抖动，后期把光线合成上去的时候会很麻烦，所以就把左手也加上去作为支撑，防止抖动。于是两臂交叉成十字的架势就这样摆好了。成田老师看了之后对我说：“这简直就像一尊雕塑一样啊，太美了！”他表示这个动作只有像我这样手长的人摆出来才好看。这个动作就此决定下来了。摆这个斯派修姆光线Pose的时候，需要有意识的将力量灌注到左手指尖的每一根神经。我在艺能学校学习日本舞踊的时候练习过这个动作。左手指需要用很强的力道让手背反弓；而右手如果也这样反曲的话，合成光线会很困难，所以右手反而不能太用力。奥特曼的格斗姿势中，手采用的是“布”的造型。我不太喜欢拳击，所以没有采用“石头”的造型。那个驼背的架势，是我借鉴了詹姆斯·迪恩在《无因的背叛》里用过的姿势，当时看的时候我就决定，以后不知道哪天能演主角的时候，要把这个帅气的Pose借来用用。但是由于取景时超出了美术中心那个半圆形背景幕壁，为了让摄影师能更好地取景，我得把这个Pose再压低一点（笑）。在高野老师的指导下，这个驼背姿势经过前几集之后，压得更低了（笑）。

詹姆斯•迪恩+高野宏一=奥特曼的格斗姿势

我不擅长动作戏，需要通过摄影师用动作和技术来设法解决。一开始新野说，拍摄过程中可以去请教高野老师。随着要求越来越高，逐步升级，到后来我渐渐也能跟上节奏，反应快了不少。《奥特曼》本篇部分许多监督都想参与进来，但特摄部分从第四集开始一直到最后，负责特殊技术的绝大多数都是高野老师。我和高野老师的交流也越发密切起来了。现在回想一下，以高野老师的段位，我演奥特曼的时候，确实也不怎么需要杀阵师。奥特曼是宇宙人，经过计算的动作配合并不适合他。的场老师说“不用杀阵师”是对的。

内隆嘎、吉拉斯的皮套演员是演怪兽的行家里手——中岛前辈。当时基本上都是以中岛前辈的步调为主，我只是被动配合着。中岛前辈的动作太棒了，他的表演可没有杀阵师来指导，尤其是被打倒的时候，他演得太到位了。

我一直有一个观点，奥特曼并没有那么强，怪兽冲过来的时候，他或许也会害怕。在我的热情仍然倾注于鞍马天狗的那段时间里，我听说孩子们经常是哪一方弱势就会热情支持哪一方，为他们加油助威。而强者本来就不需要声援。所以奥特曼一开始会显得不是很强，打着打着，到最后才靠光线取胜，这种模式其实也挺好的。我果然还是一名演员啊。当时的我，可以说就是在构建一个限制在三分钟以内的故事。

初代奥特曼古谷敏自传《成为奥特曼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