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著名历史战略类游戏《欧陆风云4》发布了新DLC《天命》。作为该游戏首款将描写重点放在神秘远东的DLC，《天命》为游戏中的亚洲国家增添了一个基于游戏附属国系统的全新玩法——朝贡国。

游戏中的朝贡国系统，可以被看作是一种强化、或者说是东方特供版的主仆政治关系。宗主国只能有信奉东方宗教的政权，或是中华帝国与游牧帝国方可担任。在游戏中，一个完整的朝贡体系应由一个位居核心的大国，以及周围一众小国组成。这也就意味着，在游戏起真正能将朝贡系统建成一个体系的，只有鼎盛时期的大明、平定三番的大清国以及统一日本幕府等寥寥几个政权而已。

而在现实中，真正把朝贡体系玩转的国家，唯有大明。大明的朝贡体系，其实可以被看作是中国上千年主仆政治关系的一个终极形态，在此之前还有无数年的积累。今天，我们就从游戏出发，谈谈历史上的朝贡制度，感受当年万国来朝、天朝上国的荣光与辉煌。

游戏中大明几乎是BOSS级的

朝贡的历史

正如方才所言，朝贡制度实际上作是一种东方特供版的主仆政治关系，西方世界实际上也有这种类似的国家关系。在游戏世界中，《巫师3》的一个结局，就是北方国家泰莫利亚成为了南方帝国尼弗迦德。在日本人制作的《火焰之纹章：纹章之谜》中，主角所在的国家阿利缇亚也是阿卡内亚圣国的附属国。但由于欧洲历史上还有个教权不可忽视，这就令他们的仆从关系显得有些复杂，这一部分也与本文的主旨无甚关联，因此暂且跳过不提。我们就将注意力放在祖国的广阔河山上，看看朝贡制度是如何发展、建立并最后走向灭亡的。

《巫师3》泰莫利亚复国结局

在中国，朝贡制度的建立最早可以源于商周时期。虽然在我们的文化中，夏朝一直被认为是中华文化的起点，但是大多数时候夏朝还被认为是一种松散的部落联盟，夏部落大多数时候只被认作是一个名义上的领袖，真正的政权间主仆制度尚未建立，因此我们还是先从商周谈起。

在商朝，统治者建立起了“越在外服，侯甸男卫邦伯”的内外服制度，正式将统治者所在的“中央”与仆从们统治的“外地”分割开来。之后周朝建立了分封制，则是从制度上确立了两者间的主仆关系，分封国必须给周天子提供上贡。但随着生产力发展，诸侯们渐渐拥有了足以挑战天子的力量，分封制也就因此土崩瓦解了，春秋战国的混乱时代便随之到来。

《欧陆风云3》春秋战国Mod

这时候有个十分关键的历史事件发生，阻止了中国变为西方中世纪那种复杂主仆关系，这一事件就是秦始皇统一中国。在秦建立后，大一统的观念逐渐深入人心，秦之后的后继者大多数已统一中国为己任。鉴于中国的体量，不算后期发育的俄罗斯，统一之后在亚洲很难找到对手。再之后汉武帝首次将主仆制度推行到了外国，这也成为了之后朝代，特别是明朝朝贡制度的基础蓝本。

汉武帝时期，鉴于匈奴的威胁，许多西域小国为寻求保护纷纷向汉朝寻求册封。汉朝出于军事与政治上的考虑，也乐于为这些小国提供庇护，换来的是包括但不仅限于奇珍异宝、美女以及军队的上贡，胡萝卜、葡萄等作物就是这一时期传入中国的。

基于《骑马与砍杀》引擎研发的国产游戏《汉匈决战》就是描写这一时期历史的

这一制度经过不断的演变，最后在明朝航海技术发展的帮助下，形成了一个以明帝国为中心，由东南亚各小国、朝鲜、少数西域国家等形成的朝贡圈。其中一些国家，由于长期主仆关系在明帝国灭亡之后，依旧不愿意从法理上承认后期这清帝国的合法地位。譬如朝鲜，就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收留明帝国的遗民，并继续使用明朝的年号。这一点，曾任职于香港中文大学历史系主任的陈学霖教授有过详细论述，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查找相关资料。

但在清朝闭关锁国政策以及殖民主义的入侵之下，朝贡制度还是逐渐瓦解，在《江华条约》签订后，清帝国最后一个朝贡国朝鲜退出朝贡体系，朝贡制度正式退出历史舞台。

说完了朝贡制度的简史，接下来我们把回到《天命》这款DLC上。虽然游戏开发商paradox interactive一直被国内外玩家冠以魔幻历史主义游戏公司之称，但是他们在还原历史这点上，不得不说是行业中佼佼者。接下来，我们就来看看这家被玩家们称为“瑞典蠢驴”的游戏公司，是如何还原数百年前，朝贡制度最辉煌时期的盛况。

我大P社自有天命（摸鱼）在此

游戏内外的朝贡制度

在中国的互联网世界，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流传着这样一个观点：所谓朝贡制度只不过是赔本赚吆喝而已。

这种观点的流传主要来自于明成祖朱棣组织的几次远洋航行活动，也就是著名的郑和下西洋。但有一部分史学家认为，七下西洋导致了明政府“支费浩繁，库藏为虚”，整个活动收支不平衡才导致了其被叫停。

且不论下西洋究竟是不是真的耗损过多，把这项远洋航行活动当做商业行为去计较利益这种想法本身就是错误的。一开始，郑和下西洋的一个目的就是“且欲耀兵异域，示中国富强”（《明史·郑和传》），最终也成功恢复了“四夷朝贡”的制度，因而在政治上这项活动它是成功的。而朝贡制度，在本质上就是一项政治行为，在游戏中，朝贡国为玩家带来的收益也大多是政治上的。

在游戏开局，只要你愿意，甚至能把女真收为朝贡国…

话题回到游戏，我们先来看看朝贡国能为他们的宗主国做些什么。在游戏中，宗主国每年可以从朝贡国处收取政治、外交、军事三大点数中的一种或是获得后备人力资源亦或是直接获取金钱。其中获取点数这项，在历史上基本是找不到任何原型，毕竟我们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哪个古代政权是用点数进行贸易交流的，这一项是《欧陆风云4》自上市以来就一直被诟病的一点，鉴于游戏中的科技能用点数解锁，就权当朝贡国上贡的奇珍异宝激发了大明科学家的想象力了吧。

重点在于金币与人力资源。

金币还好理解，本身朝贡制度就源于大国间的博弈，小国为防止自己被强者争斗所波及，自然要选队站然后交保护费，这种政治交易直到现在依然存在，只不过换了一些名称罢了，那么人力资源呢？在《欧陆风云4》中任何陆地作战部队的征集与补充都需要耗费后备人力资源，那朝贡国上交人口岂不成了某种跨国人口交易？难道我大明数百年前就建立起了自己的外籍兵团？别说，还真是这样。

大明皇家（阿萨姆）奶茶卫队

在生产力并不突出的古代，人口其实是一项极其珍贵的资源。三国时期，国力本就孱弱的蜀国北伐的一个原因就是掠夺当地的人口（“亮拔西县千余家，还于汉中”——《三国志》）即便是到了人口已经到达5000余万的明朝，依旧接受朝贡国送来的人口。在《明孝宗实录》中就有这样的记载：“十二月，阿黑麻献还金印一颗，城池十一座，人口五百余。”这个阿黑麻就是当时吐鲁番地区的一名君主。

当然，因为当时朝贡的许多国家都是些体量较小的国家，所以说实在的这几百人要真的用来填充战斗力是不怎么靠谱的。在历史上，这些上贡上来的人口也大多留在临近的明朝领土充当建设兵团一类的耕种工作。真正能让这些朝贡国在军事上发挥作用的，只有战争。

玩家甚至能通过战争强迫一个国家成为自己的朝贡国

在游戏中，只要君主国对某一国家宣战，所有朝贡国自动跟随宗主国与该国家宣战。这样倒也说得过去，老大要打人，这些小的怎么能不跟随呢？不过就笔者自己的游戏体验而言，这些朝贡国在战斗热情上是远低于附属国的，除非是在地理上比较接近的敌国，大部分情况下他们都是按兵不动的。倒也不是这群撮尔小邦无视我大明天威，而是朝贡国制度在军事上的作用更多的是提供保护与补给上的便捷。

吸收外邦进朝贡体系最早源于汉朝，当时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联合各个小国一同对抗匈奴。《史记》中这样写道“汉方欲事灭胡，闻此言，因欲通使。道必更匈奴中，乃募能使者。”意思就是汉朝打算征灭胡人，听说此言，就想派人出使月氏，可匈奴国又是必经之路，于是就招募能够出使的人。而这个让朝贡制度传播到中国之外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张骞。他的这次出使虽然没能促成“反匈奴联盟”，但还是开拓了丝绸之路的中线。

而在保护这点，在游戏中的设定为任何国家对朝贡国的战争，都会引发宗主国的干涉。简单来说，就是这些小朝贡国只要抱紧宗主国爸爸的大腿，基本上一片地区内就不会有任何国家敢于找自己的麻烦。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发生于1592年至1598年的万历朝鲜战争，就是由于大明的一个朝贡国朝鲜受到日本太阁丰臣秀吉的侵略而引发的。这张战争中、朝、日三国的记载和表述各有不同，但结果都是明朝联军在激烈的战斗后取得了胜利。

我大明天下无敌*2

朝贡制度的衰亡

任何政治关系都有适合自己的时代，朝贡制度源于封建制度最终也随着封建制度的衰亡而离开历史舞台。

朝贡这种政治关系存在的原因在于农业国无法统治过于巨大的领土，但随着工业革命的发生，人类的通讯与交通手段都得到了跨越性的进步，殖民成为了文明国家的主流。在加上当时政府的海禁政策，中国在对外关系先进性上，被工业国家远远的甩在了背后。

“光绪元年（1875年）秋，日本以兵舰突入朝鲜江华岛，毁其炮台，焚永宗城，杀朝鲜兵，掠军械以去。”次年（1876年），日本与朝鲜在江华岛签订不平等的《江华条约》，朝鲜给与日本贸易特权并互相承认为自主独立的国家。存续了数千年的朝贡制度，正式消亡。

成也朝鲜，败也朝鲜

在《天命》DLC中有这样一个设定，拥有中华帝国的天命，即中国正统的国家，若是有过多陆地邻国不是自己的朝贡国的话，“天命值”就会不断下降，其结果就是军队战斗力下降、工业能力退步、国家内乱的可能性也会增大。而天命值高，则能得到相反的增益。而现实中的大清就像游戏里失去天命的帝国一样，在朝贡体系彻底消失后二十年后战败与海上，并签署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之后没过几年就彻底消失在历史的舞台。

不过，朝贡制度作为一个伟大的制度，还是为我们留下了丰厚的遗产。郑和七下西洋让世界感受到了中国人勇于探索热爱海洋的拼搏精神，而张骞出使西域不仅极大的丰富了我们的餐桌，更是间接让西域文化融入了中华民族的血液之中，其开辟的丝绸之路至今都在影响我国的西部商贸。

在国家与国家平等交流的今天，我们也许只能在游戏里体会当年万国来朝的荣耀。但是，这却不是一件坏事。在我看来，现在我们虽然不再以天朝上国自居，但是新中国崛起这数十年来为世界、为人类文明作出的贡献，足以让每个国人心中的骄傲都不下当年。

作者姜吕尚望

我家大明朝真有这么牛？这款游戏里它就是世界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