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彦西铁路案（五）·破局

第二天，杨冰怡和宋雨珊兵分两路，宋雨珊继续去询问那些被村人扣押的黑社会打手，而杨冰怡在镇子里到处乱转，在街头巷尾，井边树下，旁敲侧击的打听着各种细节。

两人忙了一整天，口干舌燥身心俱疲的回到镇招待所，吃过晚饭，两个人开始核对一天的收获。

宋雨珊一屁股坐在床边，把皮夹克扔在床上，露出里面收腰的白色衬衣，隐约可见黑色的内衣，腰身纤削有力：“那些黑社会混混还是知道点事情的，我连着问了十四五个人，虽然说法有出入，但是可以确认他们都是近泾市东桥区腾台区那一片混的，明面上有夜店的保安、运输公司的司机、 ktv 的少爷，分属很多不同的帮派，我问他们自己的老大是谁，听到了十几个稀奇古怪的名字。前几周他们各自的小头头带着他们到东桥区的一座仓库，一个叫虎子的人把他们带到这里。那个虎子以前从来没人见过，但是他们这些混社会的都能觉出来是个狠角色。但是看来运气不好，最后死的很难看。”

“不同的帮派？”杨冰怡眉头一皱，“什么意思？有人把他们联合起来了？”

宋雨珊把高筒马靴从腿上拽下来，扔在床边，翘着修长的双腿，脱掉牛仔裤，舒舒服服的窝进床垫里：“听那些混混说，带着他们来的都是帮派里的小头目，他们上面真正的帮派老大把任务交给这些小头头，让他们带着人去找虎子，听他指挥。”

“什么鬼？！这是……障眼法？”杨冰怡的目光扫过宋雨珊雪白修长结实有致的大腿，暗暗吞了一下口水， “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把一个地级市的整个地下影子社都翻腾起来？”

“这次终于问到点子上了，我觉得央企没有这个本事，也没这个必要，不管是央企还是地方上的文官，想要通过黑手段逼迫村人就范找一家黑道办事就好，又不是凑不出人来，这很不合理。”宋雨珊用手把额头前的碎发扫到耳朵后面，杨冰怡的余光看到宋雨珊的右手上有一条连成一线的浅红色压痕，想想这修长有力的手指握着指虎的样子，杨冰怡暗暗打了个寒战，她眼角扫到床下有只靴子的鞋跟上沾着一些混杂着泥土的褐色斑点——看来宋处长不是想象的那么文质彬彬啊。

“你呢？你有什么收获吗？”宋雨珊把背后的头发拢在一起披过肩，躺的更舒服了点。

“如你所说，村人在老镇长病倒之后发生的争执过程非常复杂，我问了很多人，给我的答案都不一样，但是有一个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原本镇上抗议最坚决，跳得最高的那几家人在这件事中发挥着更加重要的作用。”杨冰怡趴在椅子背上，下巴搁在手背上，故作神秘，“原来老镇长还能压着大家，整个镇子上大家都还能保持克制，但是老镇长的事情一出来，那几家人就在打破了镇子里的平衡，成为了话事的人。那几家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你猜是什么？”

“我猜都是镇子上日子过得比较好，有钱有势有地皮的人吧……”宋雨珊拿起手机划开锁屏，胸有成竹的问道。

“对一半错一半，其中确实有两家人在被征收土地的范围内有承包大片的山场，但是其他的几家是镇子上开乡镇企业的，跟这桩征地案其实没什么关系。”杨冰怡眼睛眯了一下，“而且我听村民说他们这几家人都跟市里的有些‘大官儿’沾亲带故……”

“噗嗤，‘大官儿’，我去，”宋雨珊翻了个白眼，干巴巴的嘲笑着，“就这破地方能有什么大官儿，这鬼地方的市长才比我高一级，更何况咱们这屋子里还坐着个众议院的议员。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大人物，估计是市政府某个职能部门的负责人罢了。”

“你猜对了，市国土局的副局长。”杨冰怡打了个响指。

宋雨珊以手扶额：“还是个副的，我谢谢他啊……不过想来也对，流水的衙门铁打的胥吏，这地方上的乡望宗族把持地方政务的主要手段就是把自家人安排在基层政府的各种职能部门，他们相互勾连，用姻亲和贿赂连成一张大网，上面来的官老爷被他们隔着，碰不到基层，握不住细务，只能任人摆布。那个市长是典型的倒霉蛋。”

“那你觉得这件事情是他们做的？确实，我感觉到了，村人对于这些人的态度……有问题，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在隐隐的瞒着我，我能听出来。但是也不太可能吧，你说威胁老镇长这种手段他们能做出来，但是买动黑社会袭击村子这种事情，也太……”

“丧心病狂？我的议员大人，你选举出身，不懂底下的那点弯弯绕，”宋雨珊伸了个懒腰，躺的更舒服了些，“论脸厚，这些胥吏比不上选举出身口若悬河的政客，论心黑，这些胥吏比不上宦海沉浮勾心斗角的官僚，但是论手辣，这些所谓的乡贤望族们可真的是毫无底线。”

“这些几代人都埋在地方上的土包子们哪里知道什么民主宪政，他们眼里自己就是土皇帝，对付草民的手段之狠辣恶毒可是让人看得心惊肉跳，你见过那些在帝国魔都北长街国家监察部门口截访的人吗？我以前在监察部工作的时候，踢爆过河洛道一个地级市的黑监狱，地方上的公安和土地部门勾结起来派人到魔都来截访，把人抓回当地关进黑监狱里。夏天，那半地下室里根本不通风，没有下水道，几十个人排泄就都在里面，腐臭难闻，蚊蝇横飞，这么粗的铁链子绑在人的手脚上，”宋雨珊面不改色的用手比划着，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感情，“皮肤磨破溃烂，蛆虫就在活人身上蠕动，把伤口啃得能看见骨头。你敢想象当地那个公安局局长的父母就跟上访的人住在一个乡嘛？他们两家已经做了四十多年邻居，这就是所谓乡村和谐社会。”

杨冰怡面色铁青，咬着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雨珊把手放在后脑下枕着：“这些所谓的乡贤，根基扎在乡里，上面攀附胥吏，利用国家和基层之间的对接困难欺上瞒下，翻云覆雨，他们是这个国家政治生态中的最底层，面对来自中央的绝对权力意志，他们如同蝼蚁一般，但是面对比他们更弱小的普通人民，他们就是张牙舞爪的残忍野兽，什么良知、什么乡谊、什么底线，在这些人眼里算得了什么，他们是这个国家政治藏污纳垢的脚趾沟，也是这个国家拿来镇压人民的第一把刀，很多说不得的脏事官老爷们不愿意动手，就靠着这帮人去做。国家给了这些人权力，虽然在我们眼里这些人轻如草芥，但是在普通的百姓眼里，这点微末权力就是足以让你家破人亡的尖刀，当然也是这个国家给自己埋下的一颗定时炸弹。古往今来，多少官逼民反实际上是吏逼民反。国家给了他们权力就要为他们的所作所为负责，但是他们脑子里除了自己的利益家族的利益，吾国吾民何曾有一事在心？”

杨冰怡狠狠地咬着牙：“我知道了，之前我也有所怀疑，此时到底应当如何处断？我们需要更多的证据。”

“不，你错了”宋雨珊摆摆手，“收集证据绳之以法是检察官的事情，我们的任务已经达成了，相信我，众议院的大佬们不会愿意在你的报告里看见某个具体的人名，他们要的是观察之后的抽象分析，是能从制度建设层面上解决问题的建议。你的报告应该怎么写现在知道了吧？”

杨冰怡点点头。

第十八章，彦西铁路案（六）·结局

九月六日中午十点。

帝国魔都，宪政同盟活动中心，姜杉坐在吧台边上，搅着自己面前的冰拿铁，旁边新来的乐手在拨弄着吉他唱着美国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乡村民谣，吧台后面侍应生哗啦哗啦的摇着调酒杯，几个年轻的宪政同盟干部正在打台球，整个俱乐部里气氛非常轻松。

突然，门被推开了，一个个子娇小的女人风风火火的快步走进来，高跟鞋咔哒咔哒的敲着木地板，姜杉笑吟吟的看着来人坐下，把手包扔在吧台边的椅子上：“来了？比约好的晚了一点啊。”

“啊，就是晚了一点嘛……”袁雨桢非常自来熟的跟适应生打了个招呼，“一杯灰色马蒂尼，加薄荷……”

话音刚落，姜杉赶忙打断了侍应生的动作，狠狠地白了袁雨桢一眼：“小小孩子才多大，就喝这种烈酒，给她一杯焦糖玛奇朵。”

袁雨桢嘟着嘴，不情愿的接过咖啡杯。

姜杉伸手去拍了拍她的手，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对折的牛皮纸文件袋，递给袁雨桢：“这是说好的东西，彦西铁路案的调查报告，这件事已经快要结束了，我就不明白你们要这东西干什么。”

袁雨桢一手接过，只见那个没有任何徽记的素色牛皮纸文件袋，袋口封着铅，刚想伸手去拆，只见铅封边上面骑缝贴着一张纸条“李宇琪先生亲启”。袁雨桢撇撇嘴，知道这不是自己可以先睹为快的东西。

她转了转眼珠，双手捧脸，嬉皮笑脸的对姜杉说：“杉杉，能跟我说说里面是什么事情吗？想知道。”

姜杉笑的如秋天的树荫间洒下的阳光般柔软明亮，但是乌黑的瞳子里却闪着亮晶晶的狡猾光芒：“先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对这件事如此感兴趣。”

“其实也很简单，昨天杨冰怡不是已经到魔都了吗？明天早上就要在众议院做报告，到时众议院肯定要对报告进行听证，之后还有对于相关政府部门的质询，我们需要进一步了解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呦呵，你们这是磨刀霍霍啊，”姜杉端起咖啡杯呷了一口，自言自语道，“看来内政部的曾部事要有麻烦了，不过曾部事刚刚上任，这件事的责任应该用不着她来背，但是以她的性格，这上任的一把大火恐怕要把某些人烧的尸骨无存了，哦不，估计不等曾部事出手有些人也该活到头了。”

“快跟我说说这里面到底写了什么……”袁雨桢迫不及待的双手捧着下巴，眼巴巴的看着姜杉。

没想到姜杉轻轻给了她一个爆栗：“去去去，回去跟你们李宇琪议员一起看去，这可是机密文件，四五个小时前原件刚刚交到陛下桌子上……”

“那你还把这东西给我。”

“因为你可爱啊。”说着姜杉起身，摸了摸袁雨桢的脑袋，拿起手包，“我还有点事先走了，震震你在这里玩一会吧。对了，酒保，不许卖给她烈酒听到没有？”

说着快步走出了俱乐部。

“哎哎哎，杉杉……你还没说呢……你耍赖！！”袁雨桢气的直跺脚，但是毫无办法，只能嘟着嘴像是只委屈的土拨鼠。她端起咖啡一扬脖喝干净，之后气鼓鼓的离开了。

就在姜杉和袁雨桢聊天的时候，这个国家最高权力的意志已经开始作用，几个小时前，宋雨珊的报告被曾艳芬递到皇帝的案头，一直关注着彦西铁路案的皇帝在读完宋雨珊的报告之后大发雷霆，据宫内厅的小道消息，皇帝甚至当着曾部事的面砸了东西。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虽然已经迈入现代的帝国不再有旧世皇权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威，但是这个国家最高权力的意志仍然强大的令人不敢直视。

帝国强大的司法体系开始在最高权力的驱策下飞快运转，中央最高检察院会同公安总部在皇帝的授意下成立了高级别的专案组，庞大的派出小组由一位大检察官带队连夜飞赴龙城。

六日早上七点，龙城国际机场国内到达，出口两侧制服笔挺的警察站成标直的深蓝色人墙，黑色的人列从出口中涌出，面如寒霜的帝国司法精英们拖着制式行李箱鱼贯而出，深黑的制服，胸口金红色的红旗烈阳章，浓郁庄严，沉寂冷峻，仿佛周围初秋的空气都因此而带上了一丝入骨的寒意。河东道公安厅的副厅长看着那些如雕塑般面无表情的年轻检察官和高级警官，也不由得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几个小时之后，黑色的车队从龙城出发飞驰在通往近泾市的高速公路上，前后绵延数百米的车队引得来往车辆无不侧目。

一周时间，整个河东道东南部的几个市仿佛从初秋直接跨入了寒冬，东南方气候温和的魔都却吹来了凛冽的寒风，随着某个妄想叛逃出境的县长被侦查人员按倒在龙城国际机场登机口，帝国现代史上最大规模的地方性腐败窝案揭开了序幕。

河东道高检以“在所辖区内有重大社会影响”为理由，将这起案件指令上提到本检察院进行立案起诉，三百多人被刑事拘留，超过一百人被批准逮捕，近泾市地方职能部门负责人几乎过半下马，周围数个县市都受到牵连，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帝国魔都，议会大厦，杨冰怡在众议院做了题为“乡贤之害——彦西铁路征地案调查报告”的演讲，指出地方豪强胥吏煽动农民、对抗国家、勾结黑道、残害百姓应当对于彦西铁路案件负有绝大责任。并以此为出发点，阐述了豪强胥吏阶层隔绝上下，瓦解基层，对于帝国政治的损害之严重。

这报告在众议院一石激起千层浪。随着新闻的曝光，更是激的舆论汹汹，从传统报纸到网络社交媒体，质问声、叫骂声直上云霄，国人皆曰可杀。

第二天，众议院关于质询案的辩论只持续了几个小时，惯常相互扯皮的各方迅速达成了统一意见，通过了由社民党众议员李宇琪起草的，针对首相和内政部曾艳芬部事的质询案，言辞之激烈前所未有。众议院议长龚诗淇根本压不住这汹汹舆论，毕竟这种事情朝野注目，民情汹汹，谁敢在这种问题上玩暧昧，就等着被舆论骂作尸位素餐、居心叵测，民众支持率一落千丈吧。

而相对的，内政部的反应快的令人惊讶，曾艳芬部长第三天就出现在众议院接受质询，除了道歉、推脱责任和呼吁议员们信任国家司法之外，真正让众议院众人闭嘴的干货是两部法律修正案，《塞纳河帝国地方政府组织法修正案（八）》和《塞纳河帝国公务员法修正案（十五）》。内容洋洋数万字，总的来说是进一步完善公务员地方任职回避制度，禁止地方政府主要职能部门的正副负责人在其籍贯所在地任职，扩大公务员亲属关系任职回避范围，从制度上遏制土生土长的当地豪强获得权力的手段和途径。

在关于细节的无关紧要的辩论之后，两项法律修正案在一周之后顺利通过。

番外

入夜，帝国内政部，部长办公室。

曾艳芬看着面前站着的平刘海的姑娘，面无表情，眉头紧锁，感觉自己的手正在微微的颤抖，她用了握了握拳，试图平复一下自己的呼吸。而那个女人站得笔直，直直的看着曾艳芬的眼睛。

突然，曾艳芬抄起桌上的茶杯啪的一声扔在地上，飞溅的碎片和热水打在汪束的小腿上，疼的她皱了皱眉。

“汪束你好大的胆子，好狠的心，好漂亮的手段！”

汪束昂然而立，眉目不动。

“你给我说，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策动地方黑道袭击村落，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曾艳芬敲着桌子咬牙切齿的质问，一字一句仿佛从铁板中挤出来，铿锵然带着金石之声，“不要说那些死掉的村民，就是那些黑社会也是无辜的，你手上沾的是无辜人民的血啊！”

“汪束以为，天下大事，必有代价，有所成必有所牺牲。部长以前对我说，凡事当以真心但求纯粹，我此事只为部长削平豪强打击胥吏铺路，自认无一丝杂念，问心无愧。如果不是此事激起的舆论大潮，部长您的两项修正案绝不可能如此顺利。”汪束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曾艳芬的面部肌肉抖动着，咬合肌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她闭上眼，睁开，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同时也是艰难的下着决断。最后曾艳芬无力地叹口气，靠在椅背上看向对面的人：“汪束，我认你的功劳，但是不取你的手段，没有下次，听到没有。”

“是，明白了”汪束鞠躬，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安静的只有挂钟的指针滴答的声音，曾艳芬陷入了沉思。自己做的事情应该算是对的吧？

前几天的南部联盟党内会议上，冯薪朵提出要推进帝国地方选举进一步向基层靠近，南部联盟本来就与北方大区和岭南大区的地方势力保持着相当良好的关系，北方大区的领导人物、众议院议员段艺璇是鞠婧祎门下出身，而岭南大区的谢蕾蕾又是赵粤密友，透过这一层关系，将地方选举进一步向下推进到县市一级，从而将南北地方势力更加紧密的绑在南部联盟的战车上，构成南部联盟深固不可动摇之势。

但是曾艳芬知道，这样的地方选举会把地方上的那些豪强望族抬出水面，他们不再需要借助胥吏阶层来把持地方政务，通过手中的财富和社会关系，他们完全可以通过地方选举真正意义上的一手遮天，到那时，中央与基层之间隔着的就不再是一张漏风的黑网，而是一层有形的铁幕，铁幕之下，多少龌龊会肆意滋长，百姓的命运彻底沦为豪强手中的草芥玩物，而铁幕之上，只怕连人民的哭声只怕都听不到了。

想到这里，曾艳芬回头看向窗外，叹了口气，窗外的魔都，万家灯火，星星点点……

第十九章，马德里的插曲

入夜，杨韫玉官邸，杨冰怡下班之后到杨韫玉家来吃宵夜，杨韫玉做的阳春面，酿的米吟酿一直都是宪政党同仁的最爱，在宪政党最风光的那段日子里，杨韫玉的家见证了无数的觥筹交错和豪情壮志，但是现在，杨韫玉家的大多数碗碟已经用不上了。

宽敞的开放式厨房里，流理台连着水槽和灶台，小陶瓷锅架在灶头上，低低嘶鸣的蓝色火苗包裹着青釉的锅底，咕嘟嘟的水声和弥漫的蒸汽充斥着整个房间，杨韫玉用一根缎带扎起头发，带着围裙，在炒着阳春面的浇汁，鸡蛋葱花肉末和豆瓣酱的香味丝丝散入空气，让正在喝茶等面的杨冰怡不觉得吞着口水，顺便感慨一下以后谁能娶到杨韫玉简直是上辈子拯救银河系。但是接下来杨韫玉的一句话就让杨冰怡差点掉到桌子下面去。

“噗……你说什么？”杨冰怡差点把嘴里的大吉岭红茶喷杨韫玉一身，“那，那个宋雨珊是……是林思意的人？”

杨韫玉一脸嫌弃的看着杨冰怡，抽出纸巾递给她，眼睛里分明写满了对智障的怜悯：“那个宋雨珊出身帝国中央经济政治学院，是林幕长的师妹，她拒绝了导师留校的建议想要从政，没想到被我们拒之门外。但毕竟人家关系摆在那里，林思意身为鞠相的幕僚长，在鞠相还是代首相的时候就已经握有巨大的隐性权利，谁敢得罪首相身边人？加上宋雨珊自己也有足够的能力，平步青云也不奇怪了。”

杨冰怡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大选当日身披华美红白长袍四面挥手风华无双的鞠相，隐藏在阴影里笑的温存谦逊、深不可测的林思意。而想起宋雨珊的时候，脑中浮现的画面变成了一个高挑冷峻的女人背后浮动着通天彻地的巨大阴影，正在向着自己不怀好意的微笑……

杨冰怡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战，暗戳戳的想到：“这段合作应该还算是顺利，应该不会给这位年轻的技术官僚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吧……千万不要啊……”

“对了，她有没有跟你提起宪政同盟？”杨韫玉从灶台前转身，用托盘端着两碗阳春面，放在小餐桌上，把一双筷子递给杨冰怡。

“有的，当时她还拿宪政同盟的费沁源嘲笑我来着”杨冰怡拿起筷子，气鼓鼓的说道，“说我们眼睛不好。”说着她学着宋雨珊的样子比了比眼睛。

“噗嗤，”杨韫玉也忍不住笑出声，“还真是尖酸刻薄，不过也没什么好不满的，她自己也是宪政同盟元老之一……”

“什么？她，她是宪政同盟的人？！”杨冰怡夹着面的筷子停在半空，张大的嘴巴因为吃惊一时没闭上，“她，她不是个技术官僚吗？！”

“恩，这么说是没错啦”杨韫玉掏出手机低头翻着，“喏，你看这张照片，上面有多少熟脸。”说着把手机递给杨冰怡，就在杨冰怡试图从那一群白衬衫的女孩中辨认宋雨珊的时候，杨韫玉的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邵雪聪。

“出事了……”邵雪聪在电话那头的声音都快变调了，“马德里……南部联盟出事了……”

“聪聪你别着急，先说怎么回事，”杨韫玉一听邵雪聪的语调，也慌了神，“马德里怎么了，丹三还好吧？南部联盟怎么了？！”

“没，没有，是陆防长……哎呀，一时电话里说不清楚，我正在往你那里去的路上，你在家吧。”

“恩，我在，二水也在我这里，你先别急，别挂电话，先大体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参议院不是团体出访南欧了吗，在西班牙马德里，陆防长和冯部长、赵行长、万参议出去吃饭的时候被人拍到私下的言论……”

杨韫玉放下筷子，把手机放在餐桌上，打开免提，敲了敲桌面示意对面吸溜吸溜吃面的杨冰怡先别吃了。

“陆防长说了什么？怎么就让你慌成这样……”

“这次整个参议院出访，在马德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敲定塞欧自由贸易区第二轮谈判的成果对吧，当时陆防长她们休会之后离开会场准备去吃饭，有一个 Pocket 社的记者拿着小摄像机在后面跟着拍，拍到陆防长说‘……为什么不是黄婷婷作为全权代表……’，据说话音刚落陆防长就发现了后面跟拍的记者，吓了一跳，当场发怒……”

“既然被发现了那还能有什么事情啊，”杨冰怡还没咽下嘴里的面条，嘟嘟哝哝的说道，“难道陆防长他们会允许这段摄像流出来……”

“问题就是，那是直播……”

杨韫玉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同时，社民党总部，小会议室，投影仪在播放着那段糊的无法直视的视频。看到陆婷被镜头吓到的样子，小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强忍不住的低笑，但是干部们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凉意，坐在最后的吴哲晗双手抱胸，面无表情，轮廓深邃的脸被投影仪的反光映的如同一尊棱角分明的青铜雕塑，被她如刀的目光刮过，大家识趣的整理表情，正襟危坐。

“所以陆婷到底说了什么？”李宇琪转过转椅，靠在椅子背上懒洋洋的晃着，“到底黄婷婷要代表什么？”

“嗯……其实代表什么都不重要，只要知道陆婷帮黄婷婷打抱不平就可以了，”陈观慧玩着自己的头发，“南部联盟内部矛盾在激化，我们知道这个就够了。”

“够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不做点什么吗？如果我们要做点什么，就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袁雨桢一边说一边把手里钢笔的盖子拧开又扣上，反复不止，跃跃欲试。

“我同意陈观慧的意见，我们什么也不做。”吴哲晗仍然是双手抱胸，坐得笔直，“南部联盟内部的矛盾会激化，这是必然的。在座的各位有不少社民党的元老，盛世之下的龌龊我们都经历过，只不过现在时势推移，人事变更，而已。”吴哲晗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日光之下无新事啊，”李宇琪半是感慨，半是揶揄的说道，“我是无所谓的，咱们在 pocket 社的内线在南部联盟的大佬们打上门之前把这段视频截下来发给了我们，算是那位朋友的私人行为，没有更高层的授意，从各个方面来分析，这就是个意外。”

“意外就意外吧，其实想想也知道，黄婷婷身为外长，又是阁相，在首相次相不在的情况下理所当然的应该是帝国在所有外事场合的全权代表，”吴哲晗把手肘搁在桌面上，双手交握，撑着下巴，“过两天新闻出来，看看代表是谁就什么都知道了，要是这次缔约的全权代表代表是首相或者次相，这可就是一出好戏了。”

“没错，虽然黄阁相是外长，但是首相和次相毕竟在她前面，作为全权代表也是理所当然的。”徐子轩用食指敲着桌面，自言自语道，“如果陆婷对于这一状况不满的话，鞠相李相她可至少要得罪一个。”

“但是我们现在的分析没有用的，”陈观慧柔和但坚定的声线有种让人不自觉倾听的魔力，“现在还不到我们出手的时候，或者说，南部联盟的内部矛盾还没有到我们可以利用的程度。”

“我赞同，比起做小动作削弱对手，现在我们的精力还是应该放在内部，”李宇琪坐起身来，伸手挠了挠头发，“至于南部联盟的事情，大选之前她们的支持者之间已有矛盾，大选之后矛盾就该产生在她们之间了。这是自然过程，也会有当然的结果，我们目前不必干涉。”

“与其说是不必干涉，不如说是无法干涉，我们还是要先认清现在的形势，”吴哲晗放下手，带着淡淡的感慨说道，“在大势面前，一切手段都是次要的，在大势均等的情况下，手段才会起到作用，而想要改变大势，就要从自己做起。社民党有过很耀眼的过去，但是过去就是过去。诸位，我们必须面对现实的差距，做好自己的事情比什么都重要。好了，散会吧。”

说着，吴哲晗起身，鞠躬。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片椅子拖动的声音，社民党众议院的干部们起身鞠躬，之后鱼贯离开会议室。在大家走得差不多之后，李宇琪过来拍了拍吴哲晗的肩膀：“你们家许佳琪在马德里跟合作党的刘炅然相处的很愉快嘛。”回头看时，李宇琪的脸上满是你懂得的坏笑。

吴哲晗面无表情的往外走着：“这是她的工作，咱们在参议院形势这么糟糕，当然要拉近与合作党参议员的关系。她有她自己做事的方法，从上学时候开始就这样了。”

“哦……”李宇琪故意拉长的怪调被扔在后面，吴哲晗走下楼梯，掏出手机来，上面是西班牙马德里时间下午两点半，她自言自语的说道：“现在是夏令时，正是吃饭的时间吧。”说着按下了通讯录最上面的那个号码：“喂，忙吗，干嘛呢……”

第二十章，南风向北

魔都，铁面人击剑馆，

偌大的运动场里一条条剑道平行排列，白色的身影矫健的迅速进退着，击剑者的呼喝声、运动鞋与剑道的摩擦声和自动判分器的声音响成一片，成珏踩着高跟鞋咔哒咔哒的走过木地板。在最里侧的一条剑道上，一个女人正用手中的花剑把陪练的教练逼得步步后退，面罩后面露出的马尾随着她矫健的步伐不停的起落。

成珏走到剑道边，刚好裁判器响起，那个扎马尾的女人刚刚拿下了一分，看了一眼计分器， 14:13 ，已经局点了，她也就干脆等在剑道边，等两个人把最后一剑打完。

胜负在兔起鹘落间就决出了，一个漂亮的拨挡反击，戴萌的剑尖正正的点在教练腋下，绿灯亮起，戴萌胜。

她伸手把面罩从头上摘下来，摘掉马尾上的发圈，长发散落下来，大汗淋漓的像是刚从水里出来一样，脸庞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汗，在室内的灯光下闪着润色，她把剑掉转过来，递给教练，走出剑道。成珏迎上去，戴萌接过她递来的运动饮料，灌了一口，气喘吁吁的问道：“什么事情？”

“理事长，秘书长她把电话打到办公室，说有事情需要您的首肯。”说着成珏把一块毛巾递给戴萌，戴萌一边擦着从额角留下的汗一边皱了皱眉，莫寒需要自己首肯的事，应该不是什么小事。

“成珏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洗个澡，然后你开车送我去司法部。”

成珏微微欠了欠身：“好的。”

“所以莫莫你就不能好好的休个假什么的嘛？”戴萌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看着莫寒，“现在众议院全部停摆，参议院也没剩下几个人还在上班。”

“拜托，你是社民党的理事长哎，你能不能敬业一点啊，”莫寒翻了个白眼，吐槽道，“你以为我想把你叫来啊，还不是没办法，有事情必须你来决定。”

“党内党外有什么事情你决定了我就同意，不一直都这样吗？”戴萌以手支颐，歪着头看莫寒。却接到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冯薪朵来求我帮忙了，你信吗？”

“什么？冯薪朵？”戴萌猛地皱起了眉毛，“帮什么忙？”

“冯薪朵想敲打一下宫内厅，看来咱们冯主席这次火气不小。”

“啊，这样啊，我知道为什么了，”戴萌恍然大悟，“确实，这阵子宫内厅的那些混蛋惹出来的事情太多了。”

“对啊，前一阵子强退各党派新人的时候就已经很过分了，这几天更是没完没了。去南欧的时候就差点搞错了邱欣怡的飞机，听说还在机场跟冯薪朵起了冲突，这两天又延误了宪政党宋昕冉的签证，几次三番闹这种事，确实欠收拾 . ”

“冯薪朵准备怎么办？”戴萌起身走到莫寒办公室靠墙放着的立式咖啡机前，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她想怎么办？宫内厅可是陛下的手足，陛下回护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要直接动手可不容易。”

“对啊，但是这次冯薪朵瞄上了检察院。”

“嗯？检察？”戴萌挑了挑眉，“这一刀砍偏了方向吧……嘶……不对，冯薪朵是要……是要从陛下手中抢下检察权？！”

“对，她要从陛下手中抢下检察系统的控制权。”

“呵呵……这要放在三十年前就是谋反啊。”戴萌把咖啡放在莫寒手边，“看来‘盛世’之下，咱们的冯主席已经有鸿鹄之志了啊。”

“是啊，今非昔比，谁能想到但年那个短发的辽东小丫头现在已经敢于与皇帝博弈了……”

燕平，山南联合大学。雄伟的燕山将蒙古高原和华北平原隔开，余脉一直向南延伸到燕平市北郊，山南联合大学作为帝国北方最大的综合性大学，占据了燕平北郊大学城的大半面积，以金融、法学、社会学和政治学闻名东亚。

九月的燕平秋高气爽，无垠的湛蓝天空澄澈如洗，空气中带着的丝丝清冷，明媚的阳光让人无比舒畅，与这座城市雾霾沉沉的冬日大异其趣，从联大校园北门边的金融楼八楼大教室的落地窗向外看去，疏云点点，燕山崔嵬的黛色身影历历在目，金色的阳光斜斜的洒在地板上，让整个教室分外明亮。

一个高挑身材、中短发，还带着牙套的年轻女人用手里的激光笔指点着投影幕上的一幅函数图像：“……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当交易量呈现线性增长的时候，这两条函数曲线会向这条经过纵轴顶点做出的直线无限趋近，二者之间的差值会趋近于无穷小，也就意味着风险被对冲掉了，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对冲策略的数学模型。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我会把这堂课的作业发在公邮里，是几个案例，请各同学根据案例收集数据，进行拟合和建模，在下周上课之前发给助教。好了，下课吧。”说着闫明筠走回讲台，向同学们鞠了一躬，同学们也礼节性的鼓掌，之后乱哄哄的收拾书包，络绎离开教室。

就在闫明筠低头收拾讲义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来电显示的头像是一只轻松熊，闫明筠拿着手机迟疑了一会，还是接了起来：“喂，叔叔，是我，怎么了？”

“下课了？”汪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带着傲娇的嫌弃和揶揄，“新的工作还适应嘛？没有被学生们吐槽？”

闫明筠把文件夹夹在胳膊下面，迈步走出了教室：“挺好的，还是教教书，做做数学建模之类的工作适合我，不用每天想着那么多各种各样的事情，还蛮舒服的。”

“哦，那就好，”汪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说不出是宽慰还是失落的冷感，“见过北方阵营的负责人了吧？”

“恩，见过了，段艺璇是个挺有干劲的年轻人，我挺喜欢她的，不过也没什么，我就是在北方阵营挂个名，也未必见得参加多少活动，教书才是正业。”闫明筠走出教学楼，秋阳打在身上，暖意融融，路两边的女贞和白杨在风中沙沙作响，让人说不出的惬意。

“恩，那就好，”汪束试图藏起语气中的一份失落感，“找到住的地方了么？记得找个靠谱的人帮你打理起居，你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家伙，没人照顾你分分钟变成垃圾堆里的难民……”

“好啦好啦，不用担心了，毕竟我也算是借调过来，自然有人替我安排”闫明筠把手机夹在颈窝里，把文件夹递给那个圆脸的大眼睛女孩，“你能信她们居然连助教都给我安排好了吗？一个蛮可爱的小姑娘。”说着闫明筠对胡晓慧笑了笑，“燕平的秋天很漂亮，红螺寺的枫叶特别好，这个周末我约了几个学生一起去玩，你要是在就好了……”

听着电话那头闫明筠兴奋的声音，汪束自嘲的笑了笑：“你就浪吧，早晚温差大，注意加件衣服，好了，没什么事就挂了。”说着汪束抢在闫明筠说出再见之前挂掉了电话，把手机扔在桌上，叹口气，接着拿起了桌上的文件。

第二十一章，朝花夕拾人不再

燕平市区，北方阵营党务中心，钛黑色的大厦如同军刀一样刺入晴朗的天空，白云如海潮漫卷而过。大厦的顶楼是一个巨大的会议室，水滴形的大厦横截面被全部打通，跨度巨大的纵向钢梁架起半圆的玻璃穹顶，秋日的烈阳透过黑色的玻璃幕墙打下来，在地面和桌面上投下纵横的阴影，四面窗户的百叶窗被全部拉起，整个会议室开阔明亮，顶光直射下来如同中世纪教堂一般宏阔。

长长的会议桌两侧，北方阵营的干部们分列两侧，低声的交谈着，会议桌的两头，两把高背椅子空空如也，会议室尽头，一部电梯正在以飞快的速度上升。叮的一声，随着电梯门打开，会议室里的人也赶忙停下了交头接耳，只见两个娇小的女人并肩走出了电梯，圆脸的那个领口带着暗红色的领巾，笑眼弯弯，而另一个则穿着浅青色的衬衣，步伐轻快雀跃，伴随着高跟鞋在花岗岩地板上的咔哒声，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走到会议桌前，各自坐下，两侧的干部整齐起立，对面鞠躬，北方阵营党务总长段艺璇向前伸了伸手：“大家请坐，各位辛苦了，今天就是个例会，赶紧开完会大家可以提前下班去过周末。李梓，你做一下本周的例行总结吧。”

长桌对面，李梓微微欠身，环视了一眼桌上的人，长桌对面，段艺璇双手捧脸靠在桌上冲她笑的和煦灿烂，她笑了笑以示回应，起身：“好的总长，本周北方阵营日常工作总体状况稳定，对燕南道县级中学的补贴工作已经全面铺开，跟进地方政府监督是下个阶段的重点……”

就在北方阵营例会的时候，隔着一个街心花园的一座咖啡书屋里，另一位帝国政治精英也在享受着秋日的阳光，孔肖吟难得有假期，在大选过后的各种繁忙事务告一段落之后，燕平的金秋总是能让她分外放松，而坐在她对面的女人一头金棕色长卷发，浅褐色的瞳子里仿佛映着暖融融的秋光，孔肖吟端起咖啡杯呷了一口，玩味的看着对面的人：“图图，我现在都快不敢认你了。”

汤敏伸手把一缕碎发拨到耳后，她穿着一件纯白色开领毛衣，露出圆润的肩头和修长的脖颈，膝盖上趴着一只玳瑁色的暹罗猫，整个人在下午的阳光下笼罩着一层柔软的光绒：“认不出不挺好的吗？我现在有自己的生活，朝歌暮哭，一饮一啄，卖卖书，卖卖咖啡，养养猫，偶尔给人拍拍广告当当模特，挺好的。”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权倾朝野的无冕之相居然躲在这个角落里开店，你当年可是赵嘉敏都要仰视的人啊……”

“可是这个人现在为了金阁寺俳句的缠绵悱恻就哭红了眼睛，为了喜欢的人的一束花而便欣喜雀跃，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汤敏侧了侧头，笑容依旧有种感染人心的暖色，伸出手指轻轻的挠着怀中猫的下巴，那只皮毛如绸的小动物舒服的眯着眼睛哼哼着，“最近过的怎么样？或者说，过去的一年，还好吗？”

“我能过得怎么样，我想说你乐意听吗？选票、人事、资金、权谋，那些你听到就反胃的东西，”孔肖吟伸手撩了撩头发，端起咖啡呷了一口，勾勾嘴角，嘴边的痣带着似有若无的勾引，“哦对了，图图，你最近有见到 savoki 吗？”

汤敏摇摇头：“她不是说去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读博士了？最近忙着写书呢， savo 是心有所求的人，立身、立业、立言一个都不想放过。我不是，在这六朝古都阙下做个盛世升斗之民，仅此而已。我现在连政治新闻都不看了。”

“哼哼，升斗之民？”孔肖吟干笑着冷哼了一声，扭头看向窗外的北方阵营党务中心如同长刀一般被斜阳拉开的浅黑色剪影，“你要是真的安心修行了，为什么把店开在这个地方？”

“大隐隐于市，”说着汤敏挑了挑眉毛，看向窗外，斜阳盛满了她澄澈的瞳孔，那只猫伸出爪子去勾汤敏的毛衣衣领，她轻轻拍掉猫爪子，抿了一口咖啡，“怎么，不服气？”

孔肖吟挠挠头，用手指卷着发梢：“你要知道，这座大楼可是戴萌她们现在的心病之一，北方阵营与南部联盟的关系之密切让理事会坐立不安。谁想到段艺璇这个小姑娘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拉起了如此有活力的一个政党，要是真的被她们做大，社民党和南部联盟在北方的票仓可能要被她们掌握，而段艺璇，按照我那位老同学的说法：‘南部联盟是你永远的后盾’。”孔肖吟矫揉造作的模仿着冯薪朵柔软温吞的声音。

“戴萌的心病？戴萌的心病还不够多吗？不差这一个了，北方阵营崛起的确实很快，但是距离真的能威胁上层还有很长距离，现在段艺璇和李梓的首要目标是尽量多的把北方大区的票仓攥在手里，就算她们一切顺利，最多就是众议院会更乱一点罢了，地方势力终究还是地方势力。”汤敏抚摸着膝盖上暹罗猫丝滑的皮毛，慵懒的说道。

“哼哼，还说不关心政治了，你比谁看的都透彻，有没有兴趣……”

“没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汤敏断然的打断了孔肖吟，圆圆的眼睛里突然亮起了一缕金属的冷光，“消音，不要来当说客，不管是替谁。”

“额……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兴趣过两天一起去韩国玩，”孔肖吟以手扶额，但是却突然如狐狸一样狡诈的坏笑起来，她用指节支着下巴，斜眼看着汤敏，“某个人不是清心寡欲不问尘俗了？反应这么大？干嘛，不信我？”

汤敏苦笑了一下，没答话，一边抚摸着猫的脊背，一边扭头看向窗外。

孔肖吟起身坐到汤敏身边，风情的挑起她的下巴：“好啦，打扰你修行了，作为赔罪，请你去韩国散散心好不好？”

汤敏白了孔肖吟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咖啡加上华夫饼，一百三十块。”

孔肖吟：“……”

番外，

入夜，燕平，万豪旗下丽斯凯尔顿酒店，孔肖吟惬意的在按摩浴缸里伸展着自己傲人的胴体，被玫瑰花瓣和柔软的泡沫包裹着，精油的味道沁人心脾，混着浴盐的热水在浴缸里流动着滑过皮肤，仿佛无数只轻轻按摩的手，让动了一天嘴皮子的孔肖吟颇感舒适，仿佛每一根神经都愉快的呻吟着，僵硬的四肢百骸也随之松弛下来。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放在浴缸边檀木托架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的头像是一只螃蟹人偶公仔。

“喂，小孔，还顺利吗？图图怎么说的？”

孔肖吟听出了钱蓓婷声音里的疲倦和电话里传来得汽车引擎声和风声，知道钱蓓婷也是刚刚见完董芷依，在回去的路上。她叹了口气，哗的把修长的小腿翘出水面，用脚轻轻拨弄水面上飘着的玫瑰花瓣：“图图她，心有千千结，我是解不开的，没人能解开，她看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准，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难以拒绝。空儿呢？她怎么样？”

“你抿不开图图，我和孙芮就更没法抿开空空的心结了，她现在完全就是个政治学教授的样子，一身的书卷气，根本看不出往日那个董芷依的影子。过去的总会过去，但是过去的就永远改变不了，别想了，面对现实最重要。”

“是啊，过去的都过去了，想回到过去是不可能的，我从燕平直接去韩国了，你和孙芮也好好放松一下吧。对了，没跟空空提我去见图图的事情吧？”

“那倒没有。”

“那就好，至于为什么让你们去见董芷依我从韩国回来再跟你细说，今天你也挺累了，早点回去睡吧。”

“恩，你也好好休息，燕平秋天晚上冷，记得别冻着。”

“好，挂了，晚安。”

“晚安。”

魔都，冯薪朵官邸，冯薪朵关掉手机，靠在沙发上，在一片黑暗里呆呆地瞪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窗外的路灯有些许微弱的光线透过窗帘，勾勒出她的侧脸。陆婷静静地站在客厅的门口许久，欲言又止，她很久没有见过冯薪朵这个样子了，这个看似优柔的姑娘深沉的心智和在大事上的坚定果决一直让陆婷怀有一种安定和信赖，但是这一次……

“睡吧”陆婷出声说道。

“嗯，好。”冯薪朵答应着，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许久。

二十二章，落空的算计

魔都，白渡桥，厉家菜餐厅，装潢典雅的包厢里，费沁源隔着偌大的圆桌看着坐在对面的纤秀女孩端着沉重的膳单点菜，大光明的发型露出好看的额头，轻声细语的优雅谈吐间，大眼睛里闪烁着灵动和机俏。孙珍妮年纪比费沁源大一点，但不同于出身公务员家庭的费沁源，孙珍妮背后是一张横跨大洲的巨网，隐身在浓重的黑雾当中，偶尔露出的一鳞半爪都足以引起朝野的风言揣测。

这家中餐馆虽然确实临江而建，但是其实看不到江景，那人均一顿超过魔都月最低工资的价格除了历史渊源之外，基本都值在菜品上了。孙珍妮驾轻就熟的问着时令菜品，她对服务员和蔼的轻声细语，却带着一种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从容和温和。

权力这种东西非常奇怪，它对人的改变是潜移默化的，在最开始的时候，初掌大权的人会迫不及待的展示自己的力量，常常声色俱厉，挥斥方遒；而过一段时间之后，就会逐渐收敛，变得不怒自威，含蓄深沉；到最后，权力会把掌握它的人浸泡的异常温润，甚至有一丝慵懒。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小姑娘身上居然有这种近乎铅华洗尽的温润醇和，真是奇怪。费沁源脑子里发着奇怪的感慨，完全忘记了自己也还没毕业。

“我脸上有东西吗？”孙珍妮歪着头看着盯着自己出神的费沁源，娇笑着问道。

“没，就是美而已。”费沁源反应过来之后狡黠的一笑，痞痞的恭维着。

孙珍妮哼了一声，半是害羞半是揶揄的问道：“费沁源你这么油腻是跟谁学的？”

“陈音咯，你看她体脂率那么高，对吧。”

“要是音音知道你这么说她又要炸毛了。”孙珍妮掩着嘴吃吃的笑着。

费沁源撇撇嘴：“她不会炸毛，只会榨汁……”

此时正在宪政同盟活动中心看着洪珮雲和於佳怡玩桌上足球的陈音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珍妮你今天怎么有这么好的心情请我吃饭了？”费沁源双手拿两只筷子，在面前的瓷盘上摆弄着。

“就是因为心情好啊，”孙珍妮以手支颐，大眼睛里机灵流转，“本小姐请你吃饭还不乐意了？”

“那以后大小姐每次心情好的时候都请我吃饭好不好？”费沁源立刻摆出了一副狗腿的笑容，笑的见牙不见眼。

“切，有点出息行不行，”孙珍妮鄙夷的看着费沁源，“好歹也是帝国的明日之星，能不能有点骨气了。”

“这……有关系吗？”费沁源挠挠头，随即又眯着眼睛笑着说，“所以珍妮你说嘛，跟我就别卖关子了，如果有什么能帮忙的，我一定尽力。”

菜上的很快，厉家菜是京菜风格，前清宫廷御膳的渊源，但是精致的风格还是让费沁源和孙珍妮这两个魔都人吃的很舒服的。

两人安静的吃着东西，包厢里只能听到碗筷的声音，沉默的略微有些尴尬。

“珍妮，你倒是说点什么，安静的我都能听到隔壁包厢的劝酒声了。”费沁源嘴里嚼着五丝鹿肉，嘟嘟哝哝的说道。

孙珍妮尴尬的笑笑，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咬了咬下唇，转身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对折的牛皮纸文件袋，放在桌子的转盘上的几个菜之间，轻轻推了一把转盘，费沁源看着那个文件袋缓缓的转到自己面前，伸手拿过来，封口处贴着的蜡纸上写着“孙珍妮小姐亲启”。翻过来，文件袋的正面是一个椭圆形的徽记，印着“东南电业协会”的题头。

“直接打开吧，这是一份能源企业并购的企划案，”孙珍妮放下筷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东南电业协会是帝国最大的能源产业协会之一。淮阳道的凰阴电能股份有限公司正在寻求收购江南道的联州电业旗下联州市和船山市的四座风电场。这次他们通过家里的关系求到我这里来，我也不好拒绝。”

孙珍妮说完，一边轻轻地搓着手腕上的一根编制精美的手绳，一边看着对面坐着的费沁源。

“哦？企业并购？”费沁源麻利的撕掉封条，抽出那沓印刷精美的纸张，漫不经心的哗哗翻着，她本人是社会学专业出身，这种高度专业的商务文件其实根本就看不懂。

“企业并购的事情我不懂，但是这件事情跟议会有什么关系？就是求也要去求商务部的冯部长，商务部负责企业并购的经营者集中审查啊。”

“商务部的企业并购审查正在进行当中。但是你也知道，内政部的曾部事正在众议院推动《反垄断法》的修改，进一步严格限制行业协会和企业并购。”

“哦，如果反垄断法的修正案在商务部并购审查之前落地，这桩并购可能就要告吹了对吧。”费沁源立刻反应过来了，“所以你想我帮你在众议院阻击这部法律修正案？”

“毕竟是帝国的明日之星，”孙珍妮的眼睛里忽闪着心有灵犀的笑意，“其实也不用真的让这部修正案流产，我可不想惹恼曾部事，把议程拖下来，让这个修正案晚通过个一两个月也就够了。”

“恩，我明白了，我还是愿意帮你的，但是……”费沁源以手支颐，扁了扁嘴欲言又止。

“但是？”孙珍妮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什么但是？”

“但是我在众议院只有一票，在宪政同盟内部说了不算啊，”费沁源耸耸肩，两手一摊，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不是宪政同盟的委员长，而且我们栗总这段时间也没少因为我不参加党内活动而敲打我，新官上任三把火嘛，我就是她拿来立威的枪靶子咯。”

孙珍妮皱了皱小巧的鼻子，暗自抱怨自己没有提前做好功课：“你们宪政同盟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感觉你们的内部组织真的好乱啊。”

“大概就是联席会议呗，”费沁源下巴搁在桌子上，无聊的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一块海参，瓮声瓮气的说，“由委员长主持联席会议，参事长负责日常工作。我们跟你们不一样，你们是民主集中制的组织形式，上面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奉行协商一致原则，就算是张怡也没办法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意见，更何况是我了。”

孙珍妮搓着手绳，轻轻地咬着下唇，秀致的眉头紧紧锁成一团。

“但是我还是可以保证能说服於佳怡和洪珮雲站在我这边的”费沁源坐起来，把那块戳的惨不忍睹的海参夹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至于严佼君和张怡，你不妨让刘佩鑫试试能不能说动她们。”

“好，我会去安排的，谢谢源源了。”

“嗯，能帮到你就好，快吃吧。”

饭后，两个人在餐厅门口道别，各自坐上车离开。

费沁源坐在座驾的后座上，看着窗外的江景，嘴角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张怡的电话：“喂，栗子，这两天合作党的刘佩鑫可能会去找你，你只管坐地开价，但是不要告诉她我跟你说过这件事，咱们这出内部不和的小戏码还得先演一段时间。”

“恩，看来源源你说的是对的，咱们的安排还是成功的”张怡走出嘈杂的宪政同盟活动中心，站在门廊下抬头看向黑沉沉的天空，“不过你这样坑珍妮真的好吗？等于是咱们帮人家办一件事，拿两份好处。”

“相信我，如果珍妮真的选择这么做，她能得到的肯定更多。”费沁源笑道，“她可是学金融的出身，数学比你我好的多。”

同时，孙珍妮也正在回合作党总部找王璐汇报的路上，坐在副驾驶的王金铭一边在 ipad 上回复王璐的邮件，一边询问着今天的情况。

孙珍妮闭着眼睛靠在后座上，窗外的路灯一排排闪过，把她精致的侧脸轮廓照的明明暗暗，她冷冷的说道：“费沁源不知道我们党内的情况，我就算能通过书记支动刘佩鑫，我敢让她去做这种事情吗？王书记敢吗？”

“那怎么办？难道要去寻求社民党的帮助？据我所知东南电业协会和社民党关系一直不好，当年南部联盟取代社民党执政地位的时候东南电业协会就是南部联盟的金主之一，而且社民党这两年为了争取普通选民支持，政策立场越来越左倾，她们大概率会支持曾部事的。”王金铭眉头紧锁，但是慢吞吞话语却听不出一丝焦灼。“说来也吊诡，支持南部联盟的东南电业协会居然被南部联盟的曾部事针对。”

“哼，你不懂，到了曾部事那个位置，你就不能对你的支持者太好，他们对你有所求的时候才会继续支持你，如果你予求予取，什么都满足。他们对你无所求了，就该动着脑子换掉你了。”

【塞纳河同人向】议会风云 第十七至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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