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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中世纪卡巴拉的主要观念

中世纪的卡巴拉继承了古老的犹太传统，不允许讨论与神圣世界（Ma'aseh Melkavah ）有关的事情，并禁止涉及有关这一领域的性质和结构的大量描述和推测。这样一来，卡巴拉主义者对于描述神圣世界的兴趣就与古老禁令发生冲突，进而产生了三个后果：第一，中世纪的卡巴拉主义者坚持秘教传统，恪守卡巴拉的秘密不被外传；第二，其次，他们使用托名的方式，将自己的作品归因于古代人物，其主要对象便是《密西拿（Mishnah ）》^[1]中的坦尼姆圣人；第三，他们自称是古代传统的继承人，声称他们并没有揭示任何新的东西，只是将前几代人通过口头或者秘密写作传承的知识记录或抄写下来。许多卡巴拉主义作家还会使用的另一个预防措施便是刻意的故弄玄虚与神秘化，他们会使用各种暗示和隐晦的参考，使得任何不熟悉特定术语的“外行”读者完全无法理解其内容。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早期的卡巴拉主义者没有因为自己的激进想法而成为众矢之的的主要原因便是这种隐晦的写作手段。作为一种新的精神现象，卡巴拉在意义上就与正统犹太教的观念与世界观不同。但是，这些作家还是使用传统的手法来表达自己，因此，在外人看来，他们的有些作品看上去就像古代的米德拉什作品，或者像是对《圣经》、《塔木德》论文和祈祷词以及《创造之书》的评论，还有一些则像是古代的布道文。八百年来，卡巴拉主义的创作一直都是热火朝天充满活力的，但是并未因此产生可以被称为“卡巴拉主义文学”的流派。卡巴拉主义的说教作品和同一流派的非卡巴拉说教作品之间没有外在的区别。仅仅通过观察作品的形式和结构，是无法确定作品是否是卡巴拉主义的。正是通过这种写作方式，除了少数例外，绝大多数的卡巴拉主义作品最终融入了犹太文学传统。

卡巴拉主义成功融入传统犹太文化所付出的代价是抑制文本中任何有关个人精神的、神秘主义的体验的表达。在这一时期，与神圣王国的直接接触在犹太文化中还是不可接受的，这种与神圣王国的接触被认为是只有古代圣贤才会遇到的，唯有被上帝拣选的先知与其他人才能够被允许经历神圣的启示。在当代（即中世纪和现代）的宗教经验中，唯有通过解读古代圣经启示的章句，或者在祈祷中经历强烈的卡瓦纳^[2]（附加于传统祈祷文本的强烈精神意图），才能遇见上帝。这一时期的犹太文化无论在神学上还是在文学传统上都不承认个人从上帝那里接受信息和教导的经历。一个边缘的例外是一种特殊体验——“来自天堂的问题”，即一些13世纪的拉比，沉迷于在睡觉前向上帝提出律法问题，然后将他们的梦解释为上帝对他们的回应。卡巴拉主义者不能——即便他们可能真的希望能够——直接书写他们的精神体验世界。现在，学者们的任务是在中世纪和现代作家的说教和训诂著作中寻找幻想和神秘体验的痕迹。很少有卡巴拉主义者在他们的著作中透露了那些神秘体验的思想基础，而这些人中最著名的则是中世纪的亚伯拉罕·阿布拉菲亚。稍晚一些时候，约瑟夫·卡拉^[3]拉比、莫希·海伊姆·卢扎托^[4]拉比一起其他的一些作者将他们的著作归因于一位至高无上的天使或神圣力量——马吉德（magid ）——的引导。然而，在浩如烟海的卡巴拉主义文学作品中，这些都是少数例外。在大多数情况下，卡巴拉主义文学都以非个人的训诂和说教写作的形式出现。在某些情况下，读者可能会自信地辨别出隐藏在说教陈述背后的神秘体验：例如，《佐哈尔》中的一些激烈的、富有预见性的段落，以潜台词的形式相当清楚地表明了这种神秘经验。然而，这样的调查在本质上显然是主观的，这种观察永远无法用方法论、系统的学术方式加以证明。毫无疑问，在大多数情况下，犹太神秘主义者成功地将自己伪装成传统的评论者和传教士，保持了他们视卡巴拉为传承传统而非个人神秘体验的忠诚。

无限Ein Sof

卡巴拉提出最内在的神圣领域结构的出发点与犹太教理性主义哲学家惊人地相似，后者在10世纪至15世纪之间占据了犹太神学创造力的中心。一个无限的、完美的、不能改变的至高无上的存在的概念，一个在古代犹太人思想中缺失的概念，在理性主义哲学和卡巴拉中都占据着主导地位。这一概念最有力的表达来自于亚里士多德主义的思想家在思考有关第一因与第一推动时的描述，这些概念很好地被中世纪的犹太教思想家所继承。卡巴拉主义术语经常使用“Ein Sof ”（无尽、无限）一词来指代这个至高无上的实体。蒂什比曾写道，理性主义哲学家和卡巴拉主义者提出了同样的问题，即“在永恒不变的神性中，怎么会出现不同的东西？”只不过他们二者对这一问题的答案不同。对于卡巴拉主义者来说，给予质点系统以动力的流溢过程便是对这个问题的解答。

术语“Ein Sof ”本身没有任何特殊含义。这是一个表否定的短语，可以被任何其他否定含义的短语所取代：如“无始”或“永恒”以及任何其他表示神圣无限的名称都可以用来代替它。与质点的名称不同，Ein Sof 没有被任何拟人化或伦理化的短语表述。许多卡巴拉主义者坚持认为，Ein Sof 并没有用任何圣经短语来表述，因为它的完美和不变的特性使它超越了语言，甚至超越了神圣的语言。似乎用“Ein Sof ”这个词来称呼这个实体的惯例是从哲学和诗学的一系列否定词发展而来的，这些否定词被用来表示神性，而Ein Sof 便是最常见和最惯常的否定词。因此，卡巴拉中的Ein Sof 领域超越了语言，超越了任何形式的描述，本质上它与理性主义者命名的无限且至高无上的永恒实体并无不同。然而，一些卡巴拉主义者确实将Ein Sof 纳入了质点系统，并将其识别为第一个质点keter（虽然经常使用模棱两可的术语）。这种说法甚至可以在《佐哈尔》的某些章节找到。

卡巴拉主义者试图调和的Ein Sof 无限性与质点的不同实体之间的矛盾。一个迹象便是他们设定质点系统的“根源”就蕴含于Ein Sof 自身之中。这种形式的一种表述是名为zahzahot的概念，它描述了存在于Ein Sof 中的三种至高无上的纯净光源，它们是质点的流溢源头。该系统和其他此类的系统都试图在不受时间束缚的Ein Sof 和存在于时间中的质点系统之间架起一座桥梁。在其他的表述中，十个质点在无限的Ein Sof 内存在有一个早期的、纯粹的、潜在的形象。在卡巴拉主义中，Ein Sof 最重要的一个面向就是作为最纯洁的神圣光明（shefa ）的根本源泉，正是这一神圣光明永续不断地为神圣领域及地上世界的存在提供力量。流溢不是一次性的事件，而是一个持续地维持所有存在（beings）的重要过程。卡巴拉主义与中世纪的各种新柏拉图主义的教义有着紧密的联系，在卡巴拉对神性的描述中，流溢过程占据着核心地位，这便证明了二者这种密切的关系。而卡巴拉主义者与新柏拉图主义者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将强烈的活力和神话元素引入了他们的体系，尤其是在较低位置的存在领域。此外，他们还相信人类的言行举止能够影响神圣世界的进程。

质点，Sefirot

当卡巴拉主义者使用“shekhinah ”一词来表示神圣世界中的女性形象时，他们的作品往往与传统犹太文化融为一体，因为这个词以多种形式和意义表现在犹太文本中表现，因此，它不能作为区分卡巴拉和非卡巴拉的标志特征。然而，术语“sefirot ”，即构成神圣王国的十种神圣力量，以及与之相伴的许多其他术语，则被认为是专属于卡巴拉主义的特殊术语。它通常作为最明显的专门术语，将文本标记为卡巴拉主义文本。当然，这并非万无一失的鉴别标志。有卡巴拉主义者故意反对这个词及其所代表的一切，例如13世纪后半叶的亚伯拉罕·阿布拉菲亚。有卡巴拉主义者，如18世纪初的莫斯·海伊姆·卢扎托拉比，他试图通过避免使用这个词来隐藏自己独特的世界观，尽管他还是以其他方式传达了自己想要表述的内容。一些哈西德主义作家，以一些现代宗教思想家往往会刻意避免使用带有卡巴拉色彩的术语。虽然有时需要考虑到这些例外情况，但在大多数情况下，“质点”一词的使用最清楚地表明了其卡巴拉主义的世界观以及文本对卡巴拉主义传统和来源的依赖。虽然论述所言“采用了十个质点概念或类似概念的作品是属于卡巴拉主义的”并不精确，但这也堪称为最接近本质的卡巴拉定义之一。

这一定义最重要的例外是创造并使用这些术语的文本——《创造之书》。在《创造之书》中，这些术语被用来表述宇宙的几种特征，是属于《创造之书》的原创性观念。然而，12世纪末和13世纪的卡巴拉主义者赋予了这些术语全新的含义。在早期的卡巴拉主义著作中，它们的地位并不突出。譬如，尽管《光照之书》依托于《创造之书》创作，但是书中并没有用这些属于来描述神圣领域的力量。对于《光照之书》的作者来说，他似乎更青睐于“midot ”（特征、品质）和“ma'amarot ”（话语）。《佐哈尔》也并不会频繁地使用它们，反而使用了多种不同的表述。即便如此，大多数卡巴拉主义作品确实使用了“质点”一词，而这一关涉神的概念也确实是卡巴拉主义传统最突出的特征。

“什么是质点？”这个问题无法回答，因为每个卡巴拉主义者在这个问题上都有自己的概念和侧重点。这是想象与理解神圣王国的关键所在，因此卡巴拉主义者之间最有意义的差异就表现在他们对这个领域的介绍中。在这情况下，大而化之的概括极容易导致误解。数以百计的卡巴拉著作——它们一方面采用了激进的神话模型；另一方面又采用精确的，带有浪漫气息的伪造的表述——使用相同或相似的术语来表达完全不同的世界观。即便在同一部著作之中——如《佐哈尔》——也会存在互有差异的表述。所以，下面对质点的介绍必然会忽略了一些卡巴拉主义作者个人的创造性贡献。这就好比讨论十四行诗的结构却不去研究不同诗歌各自的含义。这将给与读者错觉：即会误认为卡巴拉是一种可以研究的具体的主义，反而边缘化了文本中那些最重要的个人创造。只有当我们牢记这些问题，我们才能够对质点进行大胆地概括。

对质点体系最常见、最有意义的描述之一便是其常常展现为拟人化的。有3个上位的质点位于神圣的头颅之上；紧接着左右各有一个质点代表左右手；第6个质点代表身体或心脏，同时也表示了这一角色的男性气质；接下来的2个质点代表双腿；第9个质点代表阴茎；第10个代表一个独立的身体，女性神圣力量的躯体。这幅图像基于古代神秘文本Shiur Komah，其中描述了造物主的神圣身体，并附有每个肢体的秘密名称和尺寸（按照《雅歌》5:10-16中对所爱之人的描述）。用这种方式描述的神界是以神话的、动态的术语来构思的，倾向于采用一种有情色意味的术语来表述这一过程。质点系统作为一个巨大的拟人形象是许多卡巴拉主义作品的核心，包括《佐哈尔》，而其他卡巴拉主义者倾向于边缘化这些术语，并使用更“逻辑”的术语。

在大多数的卡巴拉主义作品中发现的另一个突出的系统是代表神性流溢阶段的质点系统。在至高无上的、完美的、无限的神性之内——即Ein-sof ——一个质点开始闪耀，表达了神性的意愿（will ）意欲去创造一些自身之外的世界（keter ）。这一意愿被转化为一个计划，一个未来的程序，这就是神圣的智慧（hokhmah ）。第3个质点，binah ，在这个系统中被描绘成神圣存在的最高源泉；意志和智慧，它们只是潜能，在这里被转化为实际流溢的实体。Binah前的两种力量经由这里变成了有规范的存在：右边是hesed ，表示爱和怜悯；左边是din 或者gevurah ，表示严厉的神圣法律与正义。他们在第6个质点，tiferet 联合起来，创造了一种混合物，维持着一种不能忍受纯粹的爱或纯粹的正义的存在。Nezah 与hod 表示为较低形式的hesed 与din 。第9个质点，yesod，是神圣力量被注入下层王国的载体。最后一个质点，也就是第10个质点，代表着女性的力量，是将神圣之流传递给创造物的媒介，也是传递神圣启示给生物的力量。因此，质点系统被认为是一个造物主式（demiurgic）的实体，一种详细的逻各斯，它连接抽象的、无限的神性和散发神性力量所需的功能，赋予它们特定的功能，并使它们能够维持和提供所有的存在。

大多数卡巴拉主义者都尝试将《圣经》中上帝的名字融入质点系统中。例如，四字神名（tetragrammaton）——圣经中用四个字母写的上帝的名字，YHVH（יהוה‎），在希伯来语中是禁止发音的——在质点系统中的解释如下：keter 被认为是第一个字母yod （י）起笔时的顶端；而第一个字母yod 则是第二个质点，神圣的智慧hokhmah ；第二个字母he （ה）是binah；第三个字母是vav （ו），代表数字6，因此与从hesed 到yesod 的六个中央质点有关；最后一个字母he （ה）代表了女性实体，shekhinah 。这只是对这个名字的众多解释中的一种，圣经和塔木德中的所有其他神圣称谓都被认为代表一个或几个质点。可以说，大多数卡巴拉主义者认为质点体系代表着隐藏的、秘密的或上帝的名字。这样，十个实体的神话系统和神界的语言表达在卡巴拉主义世界观中统一起来。卡巴拉主义者使用了前卡巴拉主义密教使用的名称，包括十二个、四十二个和七十二个字母的名称，并将它们整合到这个系统中。

卡巴拉主义者将几乎所有经典的圣经和犹太法典术语翻译成他们的神圣的流溢系统。每一个语言“对”都被解释为与神圣世界中的性别二元性有关，男性和女性：太阳和月亮，天堂和地球，白天和黑夜都被理解为这种二元性的代表。而《圣经》中的传奇人物也被纳入神圣的流溢系统：如亚伯拉罕、以撒与雅各是hesed 、din 与tiferet ；约瑟是yesod ；大卫是shekhinah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其他的组合。人类灵魂的结构也被认为能够反映这一结构。人类心灵中的各种力量被认为是神圣力量的对应。在中世纪的卡巴拉中，我们发现了一些系统，在这些系统中，质点系统被复制、倍增和重复，因此最终展现出了质点的数量可能在20到100之间。在卢里安的卡巴拉系统中，质点的数量是无限的，因为每个实体——无论是物质或精神，还是崇高或低级——都被描述为由这个系统的不同组合组成。质点不再是单独的实体，反而成为一切事物的基本结构。

许多卡巴拉主义者将质点描述为道德价值观的化身，这些价值观由上帝结合在一起，以便通过他们来治理世界。其他人则强调该体系的哲学、伪理性主义（pseudorational）^[5]特征，将其呈现为一系列近乎新柏拉图式的神性流溢。另有一些人将它们划分或复制成“世界”，从纯粹的神性到更多的物质、物质领域的不同层次的存在。大多数卡巴拉主义者都展示了这些质点和其他元素的复杂组合。

Shekhinah

这一神圣世界的女性力量通常被命名为Shekhinah ，意为神圣的住所。这是区别卡巴拉与其他犹太人世界观的最突出的概念之一，它对卡巴拉主义理论的形成和实践都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在卡巴拉主义文本中，她被赋予了成千上百的名字、头衔、称号，许多圣经文本都被认为与她相关。有关于Shekhinah 的详细论述出现在《佐哈尔》中，与她进行精神上的沟通是卡巴拉仪式的重要组成部分。她是神圣王国中第十位，也是最低的力量，正因为如此，她最靠近物质、被造物以及人类。她是先知所设想的神圣力量，在他们死后，正义者居住在她的王国里。作为最低级别的质点，她最接近以色列人民的苦难，最容易受到邪恶势力的阴谋诡计的影响，这些势力不断试图确立对她的统治。作为女性，她是十个质点中最脆弱的。邪恶的力量很容易控制住她并将她从她的丈夫那里夺走（男性的神圣力量，通常是其余九个质点的总和，有时也特指第6个质点，tiferet ），以此来扰乱神圣王国的和谐。她依赖于神圣光明，神圣光明是从上面流溢出来的；她就像月亮，无法自行发光，只能反射太阳的光辉。许多卡巴拉宗教仪式的主要目的就是救赎被流放和受苦的Shekhinah ，并使她与丈夫团聚。

不同于其他的卡巴拉形象，Shekhinah 的历史非常地清晰。学者们对这一概念的发展基本达成了一致，尽管他们对其作为女性力量的概念的来源有不同的看法。圣经中没有“shekhinah ”这个词，它是在塔木德文学中根据圣经中提到的动词制定的，该动词用于指定上帝在耶路撒冷的圣殿和犹太人中的居所（shkn ）。“Shekhinah ”在拉比文学中被当做上帝的许多抽象头衔或引述之一，取代了圣经中使用的上帝的专有名称。像“被他祝福的圣者”（ha-kadosh baruch hu）、“天堂”（shamayim）、“名字”（ha-shem）、“地方”（ha-makom）等，这个词被用来指称上帝而不命名他，并且这些术语可以互换。事实上，有塔木德-米德拉什文本在一个地方使用了shekhinah 一词，在另一个地方还使用了类似的短语。它确实保留了留存在耶路撒冷和以色列人民中的神圣力量的一些特征，但始终是用来指定上帝的同义词之一。尽管shekhinah 一词在希伯来语法上是阴性的，但在古代文献中没有任何迹象能够表明有任何特定的女性特征将shekhinah 与上帝的其他称谓区分开来。

变化发生在中世纪早期的几个世纪里。到了中世纪晚期，一些文本汇编便开始使用“shekhinah ”一词来表示一个独立于上帝的实体。10世纪上半叶，巴比伦的伟大犹太领袖拉夫·萨阿迪亚·加昂（Rav Saadia Gaon）拉比就这一点发表了明确的神学声明。在他于公元930年左右用阿拉伯语写成的哲学著作《信仰与思想》（这是第一部全面、系统的犹太理性主义神学著作）中，他用“shekhinah ”一词来克服圣经中对上帝的拟人化描述这一难题。作为一个理性主义者，萨阿迪亚不能接受对无限、完美的上帝的物理指称，因此他假设所有这些指称都与上帝本人无关，而是与一位被创造的天使有关，这位天使至高无上、才华横溢，但仍然是一种被造物，在圣经中被称为kavod（荣耀、荣誉），在拉比文献被称为shekhinah 。因此，自阿迪亚以来，犹太著作中的shekhinah 被认为是一种较低的力量，独立于上帝，在向先知启示的过程中发挥着主要作用。它可以呈现物理特征，也可以被人眼想象出来。

Shekhinah 这一概念发展的下一个阶段发生在11世纪和12世纪的评论家、哲学家和神学家的作品中，他们不愿意接受古代先知对上帝的描述实际上是指一位被创造的天使。因此，他们当中的几个人，特别是12世纪中旬的亚伯拉罕·伊本·以斯拉拉比，他描述kavod-shekhinah 为一种流溢出的神圣力量，它可以呈现允许启示和拟人化描述的特征。莱茵兰的虔信派与神秘主义者及其他作家们使用了这个概念。到了12世纪末，shekhinah 被认为是一种独立的、流溢而出的神圣力量，它向先知们展示，并承担其他的世俗功能。但在所有这些资料中，都没有暗示这个实体是女性。

作为第一部卡巴拉主义著作，《光照之书》是第一本我们已知的将shekhinah 视为女性力量的资料来源。作者使用了伊本·以斯拉关于shekhinah 和kavod 身份的概念，并将其作为一种独立的、流溢出来的力量，但在几个章节中，特别是在寓言的上下文中，他用女性化术语提到了这种力量。她被描述为妻子、新娘和男性力量的女儿。在这一背景下，《光照之书》中几乎没有明显的色情内容，但后来的卡巴拉主义者有时在理解这些文章时认为其含有隐晦的意义，认为它表明了女性化的神圣力量在质点系统中的存在。13世纪赫罗纳和卡斯提尔的卡巴尔主义者以及亚伯拉罕·阿布拉菲亚接受了这一形象，尽管他们以一种最小的、克制的方式发展了这一形象。《佐哈尔》和13世纪末14世纪初的其他卡巴拉主义作品使女性shekhinah 神话成为他们描述的神圣王国的中心元素，使她成为仪式和宗教体验的目的，并将其确立为卡巴拉主义世界观最突出的组成部分之一。

索罗姆认为《光照之书》中的shekhinah 概念是早期卡巴拉中诺斯替主义概念的呈现。它可以被认为是一个古老的犹太诺斯替教概念，它在中世纪的卡巴拉之后被秘密地传播了许多世纪，抑或者是强调了性力量在神圣世界中的作用的基督教诺斯替主义的结果。许多学者接受了索罗姆的解释，并将双性同体、性别二元论的神圣世界视为诺斯替主义影响的结果。然而，最近几位学者提出了一种不同的观点：shekhinah 的女性特质是基督教对圣母玛利亚（Madonna）强烈崇拜的结果，这种崇拜在12世纪达到顶峰。根据他们的说法，这发生在12世纪末的普罗旺斯或西班牙北部，因此它并不表明古代犹太诺斯替主义概念的存在。这一解释可能反映了最近诺斯替主义作为“第三宗教”信仰的衰落，这一主张认为诺斯替主义对犹太教和基督教都产生了重大影响。但并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这一点，也没有任何细节或短语表明基督教圣母玛利亚观念对早期卡巴拉主义术语和思想的影响。

第三种可能的来源是，在没有明确的相反证据的情况下，我们应当假设shekhinah 的女性气质来自《光照之书》作者的个人灵感。这可以从文学的角度来理解，因为他频繁地、近乎痴迷地使用国王和王后、王子和公主的寓言，以及独特的神秘体验。从方法论的角度来看，最好是假设文本能证明的最小结论，直到有足够的的文本信息用以支持另一个观点。

1^口传律法集《塔木德》的前半部和条文部分。

2^ Kavanah，意为方向、意图或者目的。在犹太教中指代祈祷中的一种真诚、热切的奉献感情，这被认为是冥想中与上帝合一的必要心境

3^Joseph Karo，1488-1575，被认为是最后一位伟大的犹太律法编纂者

4^Moshe Hayyim Luzzatto，1707-1746，意大利拉比，卡巴拉主义者，哲学家

5^奥地利哲学家、科学家、社会学家奥图·纽拉特（Otto Neurath，1882-1945）提出的概念，用以指代意欲为自然规律提供完美理性框架的思路。

【渣翻】牛津通识读本：卡巴拉 第四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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