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2021-06-15 12:37·毒舌电影

许知远曾在《十三邀》里和罗翔相互调侃。

“我们这是两个胆怯的人在对话。”

这句话源自罗翔的一个观点：

在所有他欣赏的品质中，在人类所有的美德中，勇敢是一个最高级的词汇，也是最稀缺的。

9.2分，罗翔再次刷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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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敢，何以最高级？

最近一档安静开播，没有任何“流量体质”的节目，突然无预警窜上热搜。

陈晓楠的最新访谈节目《我的青铜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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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张谈话截图，引来10w+的转发和回复。

仅仅因为一个罗翔讲述的真实经历。

“来自44岁的罗翔反思了26岁时的罗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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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不过一次简单的街头偶遇，何以打动了无数人？

或许因为。

何为勇敢？何为胆怯？

这长久盘旋在我们心中的隐秘叩问，终于在罗翔的经历中得到的回响。

01

2003年冬，罗翔在北大读博士。

路过北京双安商场天桥，他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到处向行人问路，但行人匆匆，爱理不理。

罗翔过去问她，老奶奶低声向他咨询某某援助中心怎么走。

罗翔也不知道怎么走，老奶奶神情失望。

交谈中，罗翔才知道，原来老奶奶从外地到达北京西客站，再边问边走，直到到达双安商场。

这距离有多远？

Sir查了一下，10公里，步行两个半小时。

其中不包括一路上问路、找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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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翔对老奶奶说，你别急，我打个咨询电话，很快就可以查到了。

查到后，老奶奶从缝在裤子（罗翔说其实是内裤）里面的兜里，掏出一张纸和一支笔，颤抖地记着地址。

大冬天，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一路上小心翼翼地保护她的纸和笔，执着地找寻她的目的地。

这个场面，让人心酸。

罗翔也于心不忍。

他说，我打个车和您一起去吧。

罗翔以为这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善意，帮个小忙。

谁知——

扑通。

老奶奶突然在他面前跪下来，感谢，感谢，再感谢……

你想问个路

然后就给你跪下了

我当时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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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程出租车，是罗翔自我挣扎的时刻：

要说，我就是律师吗？

说了，老奶奶请我帮忙，我该帮吗？

如果不说，我当律师是为了什么？

……

此时，采访全程最具争议，又最真实的一句话。

从罗翔嘴里轻轻地说出来。

眼神丝毫没躲闪，对陈晓楠坦诚——

“我也不想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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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最后罗翔还是把话吞了回去，安静陪奶奶坐车。

可故事还没结束。

到达目的地后，他本以为这次“善举”就这么结束了。

没想到，老奶奶走进咨询中心前。

又留下一句诚恳，却又让罗翔感到害怕的感谢：

“年轻人，真的很感谢你，你不用陪我上去了。”

“别影响你的前途。”

咯噔。

罗翔一下心虚了，羞愧万分。

他这样残忍地剖析自己：

其实你是在用这些虚伪的道德优越感

去掩饰自己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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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句话时，罗翔笑了，陈晓楠也笑了。

这两种笑出发点并不一样。

罗翔作为当事人，他笑因“无奈”。

而陈晓楠的笑，Sir觉得更值得咂摸。

她其实代表屏幕外的我们。

——旁观者的笑，笑因“幸免”。

幸免于我们有着与罗翔共通的伪善，却没有像罗翔般被如此赤裸地戳穿。

Sir发现，许多人在评论里说到一个角色。

《沉默的真相》里的抱薪者江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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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点亮长夜的江阳有多感动我们，恰恰说明勇敢有多么稀缺和珍贵。

更戳中Sir的。

是罗翔多年后仍然将这件事烙印在心头，以此校正自己人生的轨迹。

罗翔从此提醒自己，“要从书本走向现实。”

真正的法律

并不仅仅是抽象的逻辑

而是每一个人

鲜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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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注意。

Sir要说的，不是一个强者从弱者人生中榨取的人生启示，更不是一个人生励志故事。

而是一个幸运者对不幸者真切的愧怍。

别小看这份愧怍。

勇敢很稀缺。

反躬自身的不勇敢，更稀缺。

02

讲第一个故事时，罗翔无论肢体还是表情，相对平稳。

因为他已然对自己作出足够深的剖析。

第二个故事，罗翔情绪明显更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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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在他心中始终还是一个“问号”。

1999年读研时的经历。

一天，有人往他宿舍领来一个脏兮兮的人，让他睡在下铺。

罗翔没嫌弃，但也好奇。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一位来寻找帮助的农民，罗翔和他的同学为他提供了法律援助后，便离开宿舍。

突然一天，他在学校的地下通道里遇到他，大冬天睡在那。

怎么了？

原来，他不好意思继续打扰同学们。

罗翔他们借给他一些钱，劝他回家吧，这样呆着没意思。对方没走，只含着泪说，我一定会还你们钱的。

当谈起这些经历时，他常常陷入一种极度共情的悲悯之中。

9.2分，罗翔再次刷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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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这些故事形成对比的，是罗翔自己的经历。

Sir看到这里差点笑出来——

他曾自认为是那个领到最佳剧本的天选之子。

不是嘲笑，Sir理解这种少年热血。

小镇青年，一路学习很好，考上北京的大学，再读硕博，成为名校老师，还是学生当中最受欢迎的十佳老师。

大学时来到北京。

他疑惑，怎么大家不吃辣，还吃馒头，太蠢了吧？

出身耒阳的他，给岳麓书院本身已足够豪气的一句话“大江东去，无非湘水余波”续了下一句。

“大海东流，无非耒水涟漪。”

可爱吧。

这是他对自己作为优秀小镇青年的注解，藏不住的优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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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里开湖南老乡会，别人没有叫他，他问为什么？

别人说，今天开的是长沙省城老乡会。

他不放弃，又问另一个长沙同学，你是长沙的，你咋不去呢？

同学答，人家今天是长沙市老乡会，我是长沙县的。

罗翔才意识到自己的优越感有多“蠢”。

鄙视链——永远在一层上面，还有一层。

接着，他又继续剖开自己曾经的“知识优越感”。

他曾经认为法律有它的专业门槛，两三句话可以讲清的事情，却为“专业”，堆砌很多黑话。

在他看来，这是一种冰冷的技术主义。

因为——

“人越喜欢抽象的概念，人越觉得自己崇高；你越觉得抽象的人可爱，越觉得身边的人不可爱，你忙着爱人类，却没时间爱具体的人。”

中国政法大学任教期间，他和同事开设法律诊所课程，带领学生参与法律援助；

进驻B站，以法外狂徒张三的身份，在法考课堂上注入应试以外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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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考课程结束后，很多老师会在学生课本上签上祝愿金榜题名，前程似锦之类的话。

但他给学生的课本上签名写的，永远是：

做法治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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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能做到吗？

作为一个“幸运者”，他始终诚惶诚恐。

他曾经质问自己：

在命运馈赠给我的剧本中，我配拥有它吗？

他的回答是——

所有的幸运，都不过是命运的加持。

这一切都是你不配的，所以要回馈。

03

罗翔的“高度自省”，似乎吓到了陈晓楠。

也吓到我们。

我们多久没看到过一个“公众人物”在镜头前这样给自己挖坑？

一般人或许挖一度，他要挖十度。

我是不是因为虚荣才做这些科普工作的？

进一步——

我是不是因为已经反省了自己是否虚荣就够了？

再进一步——

我觉得我想到了这一步，是不是该沾沾自喜就够了？

罗翔这般的自省越稀缺，便代表我们当下的环境越浮躁。

比如最近微博上的，“我的高傲尽显”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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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是反感“他”的特权吗？

不全是吧。

更是其把高傲视为理所当然，却从不反省自己的高傲的态度。

回到罗翔。

他所说的“勇敢”是什么？

不仅仅是勇敢地去实现公平和正义。

还是向内探寻自己——

你的勇敢，是真的勇敢，还是一种以勇敢为武器的优越感？

在《南方周末》中，他这样诠释“勇敢”：

人类所有的勇气，都不应是一种道德优越感——因为你勇敢，所以你瞧不起懦弱的人；因为你勇敢，所以你随意论断懦弱的人，那其实会导致虚荣。

最后，Sir想说说节目本身。

陈晓楠的《我的青铜时代》和罗翔，两者其实完成了一次勇敢的击掌。

访谈节目，流量低，收益小。

不安全，播了一期，不知道是否还有下一期。

罗翔因为这个节目上了热搜。

但节目本身，仍只有几百人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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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楠说节目名字来源之一，是罗丹的雕塑作品《青铜时代》。

意思是“人类觉醒，摆脱蒙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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寓意很大。

但陈晓楠还是用她温柔的倾听，带领观众找寻自己的小胆怯，小困惑。

正如有观众形容罗翔思考时的表情，好像汤姆猫。

说话声音不大不小，语速不快不慢，思考的时候还会可爱地嘟起嘴。

然后慢慢地告诉你。

法外狂徒张三，“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想法？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我想，我仍蒙昧。

我想，我仍向往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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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助理：小津安4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