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itches》出自短篇集《invocations》，自己渣翻，错误之处请大佬指出。原作者：Nick Kyme [emot=zt,5xatxm9cd7ikcqy/]

布赫（Bucher）奋力冲洗掉病床上的血迹。泛着泡沫的粉红色血水四下流淌开去，足足用了三桶水才变得清澈起来。

“死了...”他自言自语道，从尸体喉咙上的激光伤口可以毫无疑问地看出这一点。于是他向旁边另一张病床走去，瞟了一眼计时秒表。“2300个小时（应该是指布赫待在这里多长时间了，后面有写他从来没出过门）。”他耸耸肩，让自己稍微放松一下。

那张病床上躺着另一个士兵，大张着嘴紧盯着布赫。他一看到别在布赫血迹斑斑的大褂上的帝国墨丘利结杖纹章——代表医师，眼睛立时睁得大大的，充盈起了希望。士兵伸出胳膊想要拉住布赫，像一个溺水的人乞求空气一般抓握手指，但布赫灵巧地避开了。士兵的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自己被包扎起来的胸口，绷带上浸满了鲜血和其他某种恶心的液体。

“得把这个拿掉。”布赫喃喃地说，顺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鼻塞。黄金王座在上，这气味实在太难闻了，就连被氨水冲泡过的防腐剂都赶不上这股恶臭。

布赫一边牢牢按住士兵胡乱挥动的胳膊，一边拿起手术剪开始剪他身上的绷带。这些绷带绑的又紧又牢，看起来医护兵伦豪斯（Renhaus）给这家伙包扎的还算凑活。割开这些绷带和纱布的时候，布赫莫名觉得自己熟悉这个病人。不是指姓名，他从来不记得这些人的姓名；而是他们扮演的角色，他一直记得这一点。他们是破碎的零件（pieces）。而他善于处理零件。就像之前那个通讯员一样（vox-operator），这个士兵看起来也很年轻。按泰拉年算，应该只有20岁，也才将将成年。从军服和徽章上看，他们是来增援瓦尔加斯特（Valgaast）地区的援军部队。布赫对战争了解的不多，自部队抵达这里以后，他就一直待在医疗中心与世隔绝，他只知道战争已经肆虐了很长时间。但如果将伤员的增减量当作战况标识来看的话，这场对峙应该很快就会出现变数了。

“好吧，让我们看看...”布赫一边努力地切割绷带一边小声咕哝。不知道绷带下面是什么情况，但它让最后一层纱布变得又厚又硬，好像结了一层硬痂。布赫感觉自己好似在划一块挡板。“我的天。”他长舒一口气，终于把这层给剪开了。

在小心翼翼地剥开衣物之前，布赫就知道这个孩子已经和死了没什么区别。这股恶臭！黄金王座在上，伤口散发着浓烈的气味。腐沟蛆（Trenchrot）和其他污物早已钻了进去，他躯干里的血肉和骨头已经消失了，裸露的肌肉组织上挂着一个个蛹壳。

“帝皇开恩...”布赫倒吸一口凉气，恐惧地看到士兵皮肤下面有什么东西还在缓慢平稳地移动，引得皮肤不断隆起、荡出波浪。士兵的身体突然剧烈抽动起来，砰的一声撞到了旁边的桌子。皮下令人痛苦的蠕动还在继续。

布赫举着手术剪后退一大步，在男孩大睁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的自己。

士兵的声音微弱沙哑，几不可闻。“求求你...”

“我帮不了你。”布赫喘着气说。“我不行...”

又是一阵抽搐掠过，震得连桌子也抖了起来，有什么东西真的想从男孩的身体中钻出来。他的皮肤和血淋淋的脏器上爆开无数细小的孔洞，从中喷出了某种气体和微粒。布赫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吓得无法动弹，只能用颤抖的双手紧紧拉住自己的医用口罩。不管男孩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布赫都不想让它出来。

一股血沫从男孩的嘴唇间涌了出来。他的脊背剧烈弯曲，整个人在病床上像一座小桥般拱了起来。脖子上乌黑的颈动脉突突地跳动着，他好像要窒息了，喉咙里不断冒出凝胶状的胆汁泡泡，里面像青蛙卵一样漂浮着无数细小的黑色斑点。

布赫跌跌撞撞地向后倒去，一头撞到了旁边的病床。坚硬的金属板和碰巧擦过皮肤的冰冷死手一瞬间让他恢复了神智。

“火！”他大声吼叫，“卧槽！快点！”

布赫爬到警报器边，死死拉响了它，然后迅速回过身盯着那个脊背超自然弯曲、全身剧烈颤抖并且双手已经变成爪子的东西。

“天杀的帝皇...天杀的...”他呜咽着。布赫现在过于恐惧，实在没有办法拉住床边的围杆站起来，只能不停猛拉警报器，最后将它扯断了。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男孩身上，没有注意到警报器已经坏了。那个东西带着彻底的绝望之情抬头望向布赫。

“对不起...”布赫微弱地说，声音低的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有没有真的说出口。

不久，三名安保人员冲进了医务室。一名军士和两名强壮的队员，各自携带着一副喷火器。

“出去！快点！”那名军士对布赫喊道，一只手已经抓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后拖。安保小队则继续向前靠近，“开火！”

一声尖锐的咆哮瞬间响彻医务室，高温让布赫下巴上的汗毛感到一阵刺痛，烟雾遮蔽了视野，整个房间变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两名安保人员进入房间，抢救出了一些还算健全的伤员，其他人则要么被烧死，要么窒息而死。布赫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那个被火焰吞噬的男孩，他蹒跚扭动且浑身抽搐，在地上留下了一滩棕色污迹。当布赫被扯出房间时，他听到了一声非常细微的惊呼，就像气球通过小孔放气似的微弱声音，在一片火海的喧闹中清晰可闻。

两天后，布赫回到了医务室。这里经过了细致的全面净化，不过他还是能从各种化学药剂的气味中分辨出一丝烧焦的肌肉味道。他皱起眉头，视线落到了冲洗器后面，那里有一片被侍从们忽略的霉菌。这些菌落潜伏在瓷砖之间的水泥缝中很难去除，实在让人讨厌。他本想用手术刀刮一刮，但又觉得不妥。伤员们估计更喜欢干净的医疗设备，至少自己应该努力保持设备洁净。他的房间中有八张干净的病床，还准备了几桶清水。布赫摸出一包麻醉香烟（lho-stick，一种流行的帝国麻醉剂，类似香烟），用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地夹出一根。那个男孩的死亡...绝对算得上凄惨了，是最惨的一种死法。但战争还在继续，士兵们需要缝合伤口然后重返前线。布赫宁愿和霉菌待在这里，而不是在泥泞的战场上面对任何恐怖之物。抽完两根后，布赫终于放松下来。他把烟屁股丢下用靴子踩灭，扫了扫衣架上那件肮脏的大褂，静静等待着遭受战争屠戮的士兵。

他没有等太久。

到处都是被炸碎的尸体。一阵凶猛的密集火力席卷过帝国防线，守卫们被撕成了一堆堆碎肉。瓦尔加斯特区域遭受的轰击最为严重，大多数帝国士兵都死在了敌人的炮火之下，而那些幸存下来的人都被送到了医务室。布赫不知道这些人是为了什么在这儿打仗，当然，为了敬爱和守护不朽神皇除外。对布赫来说，他就像其他人一样被运送到这里，然后被分配到了医务室。仅此而已。他从没见过这里的天空和土地，周围的一切只有粉刷过的墙壁、瓷砖和一个储存匮乏的饭堂。他在这里吃饭、睡觉以及工作。他在这里和死亡作伴。这倒是挺对他的喜好。

当他给面前的士兵做手术时，布赫暗自心想他急需证明自己。之前那个男孩的事情把他本来就不好的名声又毁了一次。一想起那件事他就觉得恶心，布赫无数次抓挠过自己的后脖颈，甚至抓出了一片皮疹。现在那里痒得厉害，但又一碰就疼。布赫最近偶然听说上面打算把他调到前线去，然后把伦豪斯那样的医护兵提升成主治医师。他们想把自己从这儿踢出去。

“你想的倒挺美...你这个小混蛋...”他喃喃地说，切开了面前士兵的胸口。刀口的感觉温润柔软，但他在胸腔中切的太深，血液几乎喷到了他的腋窝，布赫连忙进行急救。经过好一阵努力布赫才止住出血，但士兵已经面色惨白、极其虚弱了。他的呼吸也不顺畅，不停短促地小口喘气。

然后他的呼吸就停止了。

“该死！”

布赫赶紧按压士兵的胸口，不知道是因为出血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造成了死亡。

“别别别，别这样...”他不断乞求。“我得治好你。”

几分钟后，布赫精疲力竭地跌坐下了去。病床上的尸体两眼无神的盯着他。

这个家伙并不孤单，交给布赫照料的伤员还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这儿已经死了七个人了。布赫知道自己完全不称职，他之前还想着说服上级自己不是个无能之辈呢。

“他们会把我送上前线。噢，神圣王座在上...他们会这么做的...”他哆嗦着摸索上衣口袋中的麻醉烟。但此时，他突然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手术盘那边啪嗒作响。布赫起初以为是哪个伤员幸存了下来，于是赶忙回身查看。他360°仔细转了一圈，想要抓住任何一丝生命迹象。

什么都没有。他只能看到那些死气沉沉的眼睛和被血沫覆盖的呆滞面孔。但突然，他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一个湿润的拍打声，好像某种柔软的东西撞在坚硬固体上一样。

“什么东西...？”

布赫手里攥着一把手术刀四下翻找起来，本能的从心底升起一股恐惧之情。啪嗒声又响了一次，这回布赫抓住了声源——一片掉在床腿后面的、毫不起眼的鲜红肺叶。

那片肺叶像一条出水的鱼一样笨拙地来回蹦跶。布赫吓了一跳，脏话和赞叹之词同一时间脱口而出。

“这怎么可能呢？”他大声地自言自语。肺叶看上去健壮无比，布赫虽然仍有些害怕，但他能看出来它还在进行呼吸动作，就好像还长在某个熟睡的人身体里一样。

布赫慌乱地畏缩了一下，随即转身想去拉警报器。

然后他停下了脚步。

寂静的医务室中一时间只能听到布赫微弱的呼吸声和那片肺叶轻柔的跳动声。他突然冒出了一个愚蠢的冲动——捡起那片肺叶好好检查一下。于是布赫拖着脚步慢慢挪了过去，对那片肺叶试探性地伸出了手，同时庆幸自己还戴着医用手套。肺叶在他手中不断鼓动，即使隔着一层薄薄的橡胶，布赫也能感觉到它的温热。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肺叶缓慢但平稳地呼吸。它非常健康，各条支气管都完好无损。看起来这片肺叶好像来自布赫之前的收集——他总会从那些已经没救了的伤员身上割下一些还能用的器官以供以后移植治疗。它们都泡在防腐盐水中被锁在墙边的保险柜里。布赫扭头看了看某具尸体旁边的手术盘，里面放着他刚刚割下来的一堆器官，它们原先的主人已经歪歪斜斜地从床上滑了下去。布赫完全不明白这片肺叶为什么还能正常工作。

他既厌恶又有点好奇地注视着这片肺在自己手中轻柔跳动，然后看了看病床上的那具尸体。士兵的身体还没给缝上，温热的内脏在屋顶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僵冷。一个小小的阴暗念头爬进了布赫的脑袋里。

他把鲜活的肺叶放到一个干净的手术盘中，然后再次去探查士兵的胸腔。他的肺部被刺穿了，看起来很糟糕。布赫不知道自己之前怎么会漏掉这一点，然后他想起来自己是个非常差劲的外科医生。是的，这就解释了一切。不管怎样，他还有工作要做。布赫将已经损坏的肺部切除下来，然后把这个新鲜的肺移植了上去——整个过程一反常态的驾轻就熟，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布赫把伤口缝合好后，便在一旁静静等待起来。

无事发生。一段时间后，布赫突然从这股疯狂的期望中清醒了过来。

“我TM到底在干什么？”他愁眉苦脸地用手使劲搓揉额头，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一身都是血，结果抹了一脸。“该死！”布赫走到盥洗池边脱下手套，一边冲洗双手和脸颊一边生自己的闷气，怎么能犯这种愚蠢的错误？也许自己是真的疯了。他酒也喝得有点多，刚开始只是为了舒缓焦躁的神经所以时不时小抿一口，但后来慢慢变成了一个坏习惯。

他关掉面前那股孱弱的水流，用毛巾擦擦双手和脸颊。然后抱起胳膊，垂着脑袋靠在了盥洗池旁边。

布赫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他不知道是否跟目击到那个男孩的骇人死相有关，也许那副场景或多或少对自己造成了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直到现在，这些影响才开始慢慢显露出来。而且独自一人在医务室中度过几个小时、甚至好几天、还一直看不到终点，这无疑会令人发疯。布赫不知道自己还能欺骗别人多长时间，让他们信任自己、相信他可以胜任这份工作，否则他们肯定会把自己扣押到政委面前...甚至更糟的地方...

布赫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突然听到几英尺外传来了声音。

布赫飞快地扭过身，乱溅的水珠沾了一脸，让他看起来像是出了一身汗。

尸体的手指在颤动。布赫告诉自己这仅仅是人死后的神经抽动，但内心却突然怦怦狂跳起来...好像一阵电流穿过似的，那具尸体剧烈抖动了一下，然后胸脯开始上下起伏着想要喘气。没错，它在渴求空气。

那个士兵在呼吸！刚开始很缓慢，但明显能看出这股活力在增强。他又动了一下，布赫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惊呼。然后士兵自己从病床上坐了起来，身上布满缝合的伤口而且一半的身体惨不忍睹。但他无疑活了过来。

“医师？”士兵开口询问，摸索着自己残破的身躯。“我...没事吧？”

“是...是的...”布赫结结巴巴地回答。“你...一切都好，孩子。”他给自己加了点信心。

“我还能回去战斗吗？”

布赫慢慢地点了点头。

“向军务部报告，然后返回前线吧...”布赫瞥了一眼挂在士兵脖子上的号牌。“...格鲁曼（Gruemann）”

士兵格鲁曼点点头，“好的，医师。”他伸腿从床上下来，只穿着裤子并且光着脚，但整个人看起来充满精力和决心。“为了帝皇！”他说着给布赫行了一个帝国天鹰礼，然后离开了医务室。

“是的，帝皇保佑。”布赫重复了一遍祷告。虽然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他现在感觉非常开心。他走近病床，用手指沾了沾遗留的血迹。这是动脉血，暗红且浓稠。

“那些伤口本来应该杀死他了。”

那个士兵之前已经死了，布赫用眼睛看得清清楚楚。死透了。但现在他又回来了，还比以往更加忠诚、更加坚定地为帝国服务。

“难道我是个活圣人？”布赫大声地说，一边想着自己完成的奇迹一边盯着自己这双创造奇迹的手。“难道我是神皇显灵的媒介？”他笑了，歇斯底里的狂笑，又勾起了自己的酒瘾。

随后，他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另一个手术盘中啪嗒作响。带着不断增长的喜悦，布赫小心翼翼地追踪到了声音的源头——一个心脏。它已经与之前的主人分离了，但却在不可思议地跳动着。

医务室中还有不少正在变得僵冷的尸体，它们还没完全僵化呢。

布赫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神皇显灵的媒介。

然后，他投入了自己的工作。

布赫不知疲倦地忘我劳作，将一具具破碎的尸体缝合起来，并且用鲜活的器官重新塞满它们。肺叶、心脏、肠子...每个器官都会在他的圣手中轻柔跳动起来。布赫也不会遇到库存短缺的问题——目前战争中的伤亡人数异常惊人。一个接一个的士兵在布赫手中恢复、重生、变得精力充沛然后冲上战场。七名被迫击炮轰碎的士兵本已绝无生还可能，但经过治疗，他们又恢复如初地走上了绞肉机一般的战场。之后又是七名伤员重返战场...如此往复。

布赫情绪高涨，对自己充满信心。现在可以肯定，他的确是受到了帝皇的恩泽，还被赐予了一份治疗神力。他照料的伤员现在再也不用进裹尸袋了。不管士兵们遭受到多么严重的伤害，布赫都能将他们修补好，然后重新送回战场。

神迹发生的三周后，布赫迎来了客人。

“伦豪斯？”他闷闷不乐地盯着这个觊觎自己主治医师之位的医护兵，阴郁的脸色完全表明了他的态度。

“您好，布赫医师。”伦豪斯向他打了一声招呼，然后立即退到一旁让瑞克上校（Colonel Rake）进入医务室。

“长官好！”布赫和伦豪斯两人同时一敲脚后跟，向瑞克上校敬礼。

瑞克例行公事地摆了摆手。他不像布赫这般瘦弱，而是身材健壮、肩旁宽厚，一直在军中服役。布赫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穿便服的瑞克上校，在他的记忆中上校总是穿着红灰色相间的瓦尔加斯特第66团军服。

“你要受到公开表扬了，布赫。”瑞克对他说，“你在这里干得非常出色。”上校四周打量了一下医务室。“非常出色。”

“谢谢长官。我在努力效忠帝皇。”布赫回应道。然后停顿一下，毕恭毕敬的对长官鞠了一躬。

“我们都是，我们都是。”瑞克拉了拉自己的衣服，眼神坚定地看着布赫。“而且你要有个帮手了，医师。”他往伦豪斯那边一指。

布赫立马绷紧了下巴，几乎要把牙齿咬碎了。内心狂跳，他甚至担心上校会听到自己心跳的砰砰声。几秒钟后，他才好不容易恢复正常。“长官，这真的是没有必要，我可以...”

“别说蠢话，布赫。”瑞克打断了他，“你差不多治好了团里的一半人，伙计。甚至更多！我们现在还能继续作战全都是你的功劳。”

布赫莫名感到一阵慌乱，随即又生出一股愤怒之情。他突然觉得非常烦躁，脑袋里乱哄哄的。模糊的耳鸣又迫使他眯起了眼睛。后脖子上出了一层汗，布赫一挠却抠开了血痂，好在疼痛让他恢复了一些神智。

“我...呃...”他一时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此时天花板突然震动了起来，大团灰尘像许多微小的苍蝇一般飘落地面。又一轮轰炸开始了，遥远的战争声响好像永远都不会散去，而且布赫总感觉这些声音离他们的营地越来越近了。布赫曾经猜测这场战争要么会这样一直耗下去，要么就是他们都死在叛徒手中。

瑞克上校怒视着房顶说：“那些杂粹叛徒和我们一样还在坚持。这是一场消耗战，布赫。”然后用锐利的目光盯住了他，“只有一样东西可以赢下消耗战。那就是源源不断的士兵。鲜血、肉块、尸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医师？”

布赫呆滞地点了点头。“是的，将军。但是要怎么...”

"伦豪斯会协助你。不管你在做什么，让他也一起学着做。"

不！

“想想看，有了双倍的人手，你能完成多大的成就。”瑞克继续说道，“我们差不多几个月内就能赢下这场战争。”

“几个月？”布赫呆呆地问，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伦豪斯。他看起来正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然后布赫又看了看瑞克上校。这个人对他提出了非常过分的要求。

我怎么能坚持几个月呢？

布赫突然理解了瑞克所说的话，只觉得后背一凉。

在他的一亩三分地里，布赫认为自己的工作是神圣且正当的，但伦豪斯的到来玷污了这个“圣殿”。布赫不能冒险公布自己的秘密，人们可能根本不相信他，也会因此拒绝接受救治。他觉得自己好像在走钢丝，而瑞克的一番话让他感觉随时会掉下来摔个粉碎。

“可是长官，我确信这个医护兵更适合做...”

上校脸上闪过一股强压的怒火，像闪光弹一样堵住了他的话。“你是在质疑我的直接命令吗，布赫？”

“不，长官，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布赫不想和上司发生冲突。他知道自己这个软弱的废物这次又被压倒了，像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瘫倒在地。

“非常好。”瑞克说，“我们的战士会在黎明时分发起推进...”他看了看自己的计时秒表。“也就是四个小时之后。我料想到时候肯定非常血腥，你肯定会庆幸有这位医护兵来帮你的。”

“我准备好帮助您做任何事了，医师。”伦豪斯说。

你这个拍马屁的小混蛋...

布赫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想要用手术刀狠狠插在这个医护兵的脸上，然后再使劲搅一搅。剥下他的面皮、让他好好流点血...

他及时控制住了自己，但因为手术刀在手中攥得太紧，拳头已经开始滴血了。他迅速地将那只手藏到了身后好隐藏伤口。

“那我们就开始准备吧。”布赫说。瑞克上校简单地点了点头。

“知道吗，”瑞克离开的时候说，“我原来还觉得你毫无用处呢。我曾想过把你扔到前线去，但你证明我错了。”

“谢谢您，长官。”布赫回答道，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加快了。不过瑞克上校已经离开了房间。

布赫怒气冲冲地瞪了一眼伦豪斯，然后赶紧跑去洗手和包扎。

“医师...”医护兵的声音提醒他伦豪斯还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你受伤了吗？”

“没事儿。”布赫一边冲洗伤口一边盯着身后的伦豪斯在肮脏镜子中的倒影。玻璃上有一道裂缝，将伦豪斯镜中的影像分成了两半。布赫不禁开始想象用玻璃把伦豪斯的脑袋砸个稀巴烂，除了一个血窟窿什么都不给他剩下。那他就...布赫赶紧眨了眨眼，感觉自己现在热血沸腾，于是又做了几个深呼吸。

“您看起来很疲惫，医师。也许您应该先休息一下，我可以负责...”

“我好的很！”布赫不耐烦地说，然后注意到了伦豪斯苍白的脸色，赶紧用平稳的语气又重说了一次：“我没事。谢谢，医护兵。”

伦豪斯还很年轻，热情洋溢，下巴上长着一层柔软的短胡茬。作为一个医护兵，布赫在他身上看到了所有自己没有的东西：能力称职、充满希望、全身心投入工作...布赫看到了一个能取代自己的人。

他觉得嘴巴很干，舌头像一团塞在嘴巴里的布条。不过他把这种感觉努力压了下去，并将其归咎于自己的疲惫乏力。过去三周，布赫几乎没怎么吃过东西或者睡过觉，身体被工作消耗的厉害。他隐隐觉得如果自己停下来，那么这份神奇的礼物可能就会离他而去了，绝不能冒这个险。

“先给他们处理一下。”布赫含糊地向新来的两名伤员那边挥了一下手，眼睛仍然盯着伦豪斯在镜子中的影像。

“马上就好，医师。”伦豪斯回应一声，迅速走到了工作位置。“向帝皇发誓，我会向您证明我的能力的。”

“是的，帝皇保佑...”布赫默默嘟囔了一句，又伸手摸了一根麻醉香烟。

接下来的几天非常血腥。瑞克上校之前提及的“推进”给他们带来了大量新伤员，医务室几乎变成了停尸房。层层叠叠的尸体像战场上的沙袋工事一样堆在一起，死亡和腐烂所带来的恶臭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夹紧，伦豪斯。”布赫厉声说道，面前的士兵胸腔像井口一样溢满了血水。“我这样什么都TM看不清。”

伦豪斯在这片血污中笨手笨脚地摸索着。布赫一只手拿着针头，另一只手压着士兵的胳膊，想要把伤口给凑合缝住。

“黄金王座在上，伦豪斯，你能不能...”

"我找到出血口了。"医护兵冷静地说，然后开始往出抽血。“你划开胸腔时割破了他的第二动脉血管。”

布赫愤怒地看向伦豪斯，后者看起来和葬礼上的烟灰一样灰暗，两个黑眼圈非常深。

你想说什么？嗯？你觉得我不知道你对我的想法吗？

布赫又在伤员胳膊上注射了一支镇静剂，士兵的胸口像掉到陷阱里的老鼠一样剧烈地抖动不停。然后布赫放开压着他胳膊的手，抬起来指向伦豪斯。

“我没有割破他的血管。”他辩争说，威胁般地提高了音量。

“可是，医师...”

“不，你仔细听好，伦豪斯。负责这间医务室的是我。我。不是你。你来了就一直在碍事。已经三天了，救治情况一塌糊涂，这样下去我们会失去更多士兵。每两个人之中就会死掉一个，医护兵，你还有什么话说的？”

伦豪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他数落，注意力仍然集中在自己的任务上——抽出伤口中的鲜血、扎紧受损的动脉血管。直到士兵快速抖动的胸口突然一顿、不再动弹之后，他才抬起头来。

“他死了。”伦豪斯精疲力尽地说，好像浑身精力都被抽干了。

布赫眨了眨眼。

“他什么？”

伦豪斯对上布赫怀疑的目光，说：“他曾努力奉献，现在受到了无法救治的伤害。”然后敬了一个帝国天鹰礼。“只有死亡，才能结束对帝国效忠。”

布赫像看一个陌生的新奇玩意儿一样打量面前的尸体。士兵的眼睛还没有闭合，银币似的反射着屋顶吊灯的光茫。脸上血迹斑斑，身体如同破损的蛋壳一样。鲜血混杂着各种液体从他的身体中溢出来然后从病床流到了地上。

“这是最后一个人吗？”布赫问道，感觉像是一块大石头突然压在了肩膀上。

伦豪斯点点头。“目前是的。”

一段长久而压抑的沉默笼罩了医务室，寂静中只能听到两个失败医师的呼吸声，远处偶尔会传来几声重武器的轰炸声。

然后...一个微弱的啪嗒声响了起来。虽然很模糊，但在此时安静的医务室中极其清晰。

伦豪斯眯起眼睛，微微偏头仔细地听着，如同一只闻到气味的猎犬。

“那是什么？”他问道，来回扭头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

“嗯？什么是什么？”布赫说，眼睛已经因为疲劳而变得模糊不清，吃力地回应着。

一阵寒气让他清醒了过来。冰冷的感觉直刺布赫的神经末梢。“我没听见任何声音。”他急忙补了一句。

伦豪斯不能知道...他不能知道...

“也许是虫子什么的。”布赫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自然。“它们从哪儿都能钻进来。”

“我觉得不是虫子...”伦豪斯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继续听。

微弱的拍打声又响了两次，很轻柔，好像小孩子用手指敲打窗户似的。

咚-咚

然后又是两声。

咚-咚

“这绝对不是虫子。”伦豪斯大胆地说，好像下定决心要找到发出声音的东西。他回头看了一眼布赫：“你真的听不见吗？”

“肯定是外面那些枪声，它们也许在你的耳膜上留下了回音。过来，我可以...”布赫伸手想去拉伦豪斯，但医护兵已经向他保存器官的保险柜走了过去。

“那里没东西，就是点儿盐水瓶。”布赫不死心地挣扎着，还想做一些掩饰。

虽然他近期工作出色，但那些完好无损的器官已经在这三天里用的差不多了。

拍打声又响了起来，沉闷的咚咚声。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威胁，但无法否认它的存在。布赫像是遭到了一阵枪击，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就是这里...”伦豪斯说。“你肯定能听到的。”

布赫耸耸肩，装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这地方都被击中那么多次了，哪儿哪儿都一直在嘎吱嘎吱地响。”

伦豪斯固执地摇摇头。“不对...”他说，“不，这声音绝对是从那个保险柜里传出来的。听起来有什么东西待在那里面。”他靠得更近了，像一个无知地踩进陷阱的偷猎者。

布赫脸色煞白，变得毫无血色。

他知道了...

伦豪斯抓住保险柜的把手，马上就要拉开它了。

“小心点...”布赫警告道。

他TM真的知道了...

布赫默默抄起一柄敲骨锤。手中的握把非常冰冷，但他体内有种燥热的冲动在敦促他继续行动。

如果他看见了...

“这里肯定有什么东西...”伦豪斯从拉开的一条小缝中窥探着漆黑的保险柜内部，里面是一堆浑浊的瓶瓶罐罐，少数几个罐子中还泡着奇形怪状的丑陋物体。声音便是从泡着半个心脏的罐子中发出来的，那个心脏的主动脉瓣不断舒展收缩，像一张小嘴似的吮吸着玻璃罐壁。“帝皇在上...”伦豪斯呼吸急促，一边做天鹰手势一边往后退。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这里遭到了腐化，这里已经被污染了...”

布赫照着他的后脑勺狠狠打了下去。伦豪斯像一个被击倒的欧格林人（ogryn）一样重重摔在地上，连带撞翻了旁边的一张病床，像尸体一样躺在了地上。

“神圣王座在上，我这是干了什么？”

布赫因为伤员流下的血迹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下意识地伸出两只胳膊想保持住平衡，脑子里还盘算着自己也许能说这是个意外情况...他可以...

意识模糊的伦豪斯突然在地上微微动了一下，满脸是血。

布赫蹲下身又疯狂地抡起了锤子，直到伦豪斯的脑袋被砸的稀碎，他才最后狠狠砸了五下停住手。医务室的墙壁和他的大褂上都溅满了鲜血和脑浆。这时布赫才回过神来，身下的伦豪斯几乎没有脑袋了，那里只剩下一堆血红的碎肉和小骨片。布赫从伦豪斯被砸烂的脸皮中扭出几条碎骨，感觉内心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噢，该死...”布赫叹了口气，听见自己心脏的狂跳声和粗重的呼吸声比外面的炮火声还要响亮。“该死，该死，该死！”

他会因此被绞死的，或者被枪毙，甚至落得更糟糕的下场。瑞克上校肯定会给自己好看，这事儿实在瞒不住。自己刚才谋杀了伦豪斯，从这个倒霉的混蛋背后砸死了他。

但伦豪斯知道了你的秘密，不是吗？他肯定知道你做了什么。

“是的...他知道。”布赫呆呆地大声说。

伦豪斯会把你的秘密都揭露出来，他会阻止你获得治疗神力。

“我没有其他选择...”布赫说着，感觉自己冷静下来了。

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布赫起身扔掉锤子，然后抓起一把手术锯。他必须做完这些。

骨头很硬。布赫没有费劲把伦豪斯拖到手术台上，而是选择直接在地上进行肢解。他先从尸体的关节处下刀，例如手腕、肘部、脚踝以及膝盖，骨头的断裂声如同一声声哀嚎。布赫故意不去注意这些，专心分解肢体然后切成更小的碎块。他切了一遍又一遍，得把这些碎尸块剁得足够小才能装进瓶子里。每一块都要好好保存起来。这是一份吃力的工作，布赫出了一身汗，一股血腥味和绝望气息笼罩着他。

“好吧...来吧...”他催促着自己，用锯子拉过拇指和食指间的皮肤，血液顺着伤口缓缓流下。“来吧...”

布赫一边埋头苦干一边向帝皇祈祷这时候千万不要有人进来。几个小时之后，他终于将伦豪斯肢解完毕，原来白色的大褂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粉红色。布赫感觉自己的眼睛火辣辣的，因为长时间没有眨眼而干燥无比。他想赶紧喝一杯，但目前自己还不能放松，还没做完呢。布赫颤抖地扔下手术锯，然后走向自己的保险柜。他把里面的罐子都拿出来摆在地上，里面的防腐液哗啦哗啦地晃动着。布赫慌张地打开它们，每一个罐子中都散发出了一股刺鼻的难闻气味。他捂着鼻子把伦豪斯的碎块一片又一片地扔进去，最后又一个一个把罐子封好放回了保险柜。

就在他锁好柜门的时候，布赫听到了一阵轻柔的拍打声。

咚-咚

听起来完全是人畜无害的声音，甚至可以称得上悦耳。

咚-咚

不，不能说悦耳。这声音一点也不让人觉得舒心。

咚-咚

这声音真是折磨人，好像用指甲划过黑板似的。

突然，不知从何处爆发出一阵厉声尖叫。

布赫用力塞住自己的耳朵，想要把这声音堵在外边。噢，神圣王座在上...他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别人肯定也能闻到。他们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杀掉一个医务兵然后还把他肢解了。帝皇开恩...那些骨头还在哀嚎...

咚-咚

“闭嘴...”布赫用力压着耳朵，使的劲儿太大了，弄得自己一阵眩晕。天杀的，怎么这么吵。

咚-咚

“闭嘴，闭嘴...”

他打开呜呜震颤的手术锯，在空中胡乱挥舞着。

咚-咚

他的脑袋中好像有一大群人，喧闹地诉说着他的罪行。

咚-咚

“闭嘴！”

布赫扭身想打开保险柜，结果脚下一滑，一头撞了上去。他感觉自己脑袋上火辣辣的疼，好像一打火热的大头针刺进了头皮。他踉踉跄跄的勉强站起来，只觉得恶心想吐。

又是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指甲划过黑板的感觉又来了。布赫的脑海中充斥着一个被肢解的断手划过玻璃瓶的幻象。

“求求你...”他嘶嘶地说，一边可怜地胡乱乞求一边努力打开保险柜的柜门。他慌乱地尝试了三次柜门才弹起来，布赫的手指已经磨破流血了。他猛地拉开柜门，看到了里面折磨他的东西...

那些罐子仍安稳的待在里面。布赫呆呆地注视着它们，莫名停顿了一下。伦豪斯的身体碎片静静漂浮在罐子里，一些更细碎的血肉在防腐盐水中上下沉浮。这些液体看起来非常浑浊，如同肮脏的海水，污秽在其中上下翻飞。布赫逐一拿起每个罐子举到灯光下仔细检查，里面都是一团晦暗的粘液和各种残破肉块。一只脚、一块下巴、一只眼睛...噢，帝皇保佑，我真的杀掉他了吗？

布赫身子一软，跪倒在血淋淋的地板上。他最终还是被自己的罪行压垮了。他任由这股血腥和绝望压倒自己，乞求污秽吞噬自己。

一瞬间，周围安静了下来。之前被侍从们忽略的那片霉菌再次抓住了布赫疲惫的目光，让他不禁回想起来最初的那个男孩。那个男孩的血肉剧烈拱起，给布赫搭起了一座通往痛苦和恐惧的小桥。等一下...那片霉菌的范围好像比原来扩大了？不对，应该只是菌落的形状改变了。曾经的一小片霉点现在分成了三块，共同组成了一个肮脏的三角形霉斑。

布赫向那片霉菌爬近了一点好看得更清楚...几乎能够伸手碰到它了...

咚-咚

布赫猛然一惊，从地上跳了起来。身后的保险柜还敞开着，锤子上也缠满了伦豪斯的头发。布赫咆哮一声，抓起锤子向那些瓶瓶罐罐砸去，一时间肮脏的盐水和碎肉像骇人的激流一般四下飞溅。布赫感觉这些污物像活了一样碰触自己：柔软的血肉在拍打他的外套、断裂的手指想钩住他、连那些牙齿都在不停地啃咬他。无数碎肉和玻璃碎片像战壕似的把布赫围了起来。但布赫笑了，笑得大声，笑得歇斯底里。

“现在，你能闭嘴了。”布赫如同一个胜利者般大声宣布，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已然发狂失常。

终于安静下来了，如此幸福的宁静...

不对，等一下...

这里死一样的寂静。不止这个医务室，外面也一样安静。轰炸声消失了，那些沉闷的火炮声也消失了。那些声音本来一直伴随着他，但现在它们消失了。布赫突然发觉自己甚至有点想念那些陪伴自己的枪炮声。

布赫皱紧眉头，小心且缓慢地穿过自己造成的一地狼藉。一些玻璃渣——或者是一些碎骨头，在他的脚下嘎吱作响。

布赫走出医务室，仍然听不到一点儿声音。外面有一条长长的走廊直通兵营，更外面就是战场。他顺着走廊慢慢走出去，一路留心听着任何响动，但还是什么都没有。不久，布赫走出了房子，外面一片阴冷。整个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黄疸色，棕色的云朵像是被神明撕扯过的肮脏破布一样撒在上面。瓦尔加斯特第66团的士兵们就站在营地里，他们在等待布赫。四下仍旧一片死寂。

营地里同样没有震天撼地的枪炮声或者呼来喝去的传令声。士兵们诡异的在队列里一动不动。

第66团的士兵们肤色惨白，眼窝深陷而且四肢萎缩。他们已经被转化了。褴褛的军服上斑斑点点全是霉菌，和布赫在医务室中看到的那片污秽一模一样。布赫在队伍中看到了格鲁曼，他的四肢已经瘦成皮包骨了，但肚子却因腐烂而肿胀的厉害。空中飞舞着一大群慵懒的苍蝇，发出一股浓烈的疫病和汗臭味道。布赫紧张的无法呼吸，然后干呕了起来。

瑞克上校拖着脚向他走了过来。

“长...长官...”布赫喘着粗气勉强出声，恐惧死死地压着他的嗓子，亦或者是那股恶臭让他难以开口。瑞克身上正散发出一股变质牛奶或者腐烂鸡蛋的气味。布赫的脑海中令人不快地浮现出一副爬满蛆虫的烂肉影像。随后，寂静突然被打破了，拍打声再次响了起来。

咚-咚

更响亮了。

咚-咚

二十多颗心脏突然同步跳动起来，更多的肺叶共同产生了一阵沉重破碎的喘息声。这本是属于生命的脉动，但这些士兵早已毫无生机。布赫看着面前的瑞克上校，他的血肉已经腐烂皱缩，嘴中一片污黑。他既没有死去，也不能算是活着。这副腐化景象终于让布赫明白了这里发生的事情。

某种疫病已经征服了他们。

“都是因为那个男孩，是吗？”布赫问道，温热的汗水从脸颊两边滑了下来。

瑞克点点头，嘴巴微张弯出了一个笑容，露出里面一条鼻涕虫似的、肥大肿胀的灰色舌头，口腔角落里含有许多黑色的小斑点。他的皮肤因为笑容而碎裂，渗出大量脓水。

“他携带着腐化。他带来了什么东西。”布赫继续说。“这些东西留存了下来...躲过了烈火焚烧...帝皇在上，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瑞克转过身去，好像对布赫的忏悔不感兴趣。他用骨瘦如柴的手指对着战壕外的浓厚瘴气做出一个手势，随后一群同样寂静，但更加庞大笨重并且全副武装的人影走了出来。帝国军队来到这里想要击退的敌人——疱疹战士们（Poxed men），畅通无阻地走进了营地。两支对垒的军队现在已经合为了一支。

“安静...”布赫无力地请求着，紧咬牙关想堵住这恐怖的声音。

咚-咚

“求你...”

布赫最后看到的景象是瑞克上校拿配枪向他挥过来的模糊身影，然后便陷入了一片漆黑。

布赫苏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胸口很闷，头顶的灯光刺得他眼睛睁不开。

“无比仁慈的帝皇...”他长舒一口气，感觉身下的垫子软乎乎的。随后布赫想抬一下胳膊，这才发现它们已经被牢牢绑在了床上。自己的两条腿也同样被绑了个结实。这不是自己的卧床，而是一张病床。

“不，不...”

一团腐臭的布料塞进了他的嘴巴，同时一只冰冷的手掌用力按在了他的额头上。布赫努力向上抬头，看到了瑞克上校的脸。第66团的士兵全部都围在他的病床边默默俯视着他，好像在看一个等待检验的标本。

布赫被捂住了嘴，只能含糊地发出一声呻吟。他明白帝皇已经抛弃了自己。

瑞克上校最后对他点了点头，手中肮脏的手术刀在一柱灰尘纷飞的灯光下闪着寒光。

战锤·40K——《缝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