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批命

黑小虎假扮虹猫，修炼火舞旋风已有七八日了。他体内本有天魔乱舞的功力，两种功法相冲，又因易形换貌之术而压制骨骼，还要吃药伪造脉象应付神医逗逗。虽谈不上苦不堪言，但也很是难过了。

眼下他体内火舞旋风的功力尚弱，等日后练至虹猫原有的境界，两股不弱的力量充盈体内，更是有性命之忧。

但他也唯有努力修炼，早日完成七剑合璧，才能结束如今的困局。

这日十里画廊的粮食不多了，黑小虎便和蓝兔下山采买。虽说可去旁边的山头打些猎物挖些野菜，但山下不远即是集市，还是更加方便。

两人一白衣一蓝裳，走在路上。蓝兔面露古怪之色，问道:“我们便这样出门？”

黑小虎不知她是何意，含糊地应了一声。又走出数十步才觉不好，如今七剑住于十里画廊深处，有八卦阵法在外隐蔽，魔教大肆搜寻七人，两人不做伪装便下山，实属不对。是他这几日劳累，竟犯下大错。

他偏头看向身旁女子，那沉静模样叫他不知她心底如何。

思来想去，他推说方便走进一旁林子，解除了自身的易容术。

“蓝兔宫主。”

“你……”蓝兔看着他，眼神渐渐涣散，过了一会儿，欣喜道:“你终于来了。背上的伤怎么样了？”

“早就没事了。”

蓝兔扑到他怀里。

黑小虎道:“今天带你去山下玩儿。好啦好啦，别拉我脖子，快下……”

蓝兔踮起足尖在他脸上轻啄了一下，见他怔愣，转眼竟连脖子都红了，歪头笑笑，松开手，只牵紧了他。

黑小虎低下头一言不发地拉着她前进。

待下了山，反正蓝兔醒来后不会记得，他索性叫来部下无常去买米面菜肉。

自己就和她游玩儿。

黑小虎从小长在魔教，稍长些便开始闭关，出关后又只顾对付七剑，其实从未上过集市。

对于赶集的理解，就是听母亲讲的人很多，可以看杂耍唱戏、买到许多东西。

而这些话语的具象，便是儿时的一只拨浪鼓。那是娘着人带回来的，唯一的玩具。后来母亲去世，也就随葬墓中了。

咦，拨浪鼓？

蓝兔举着这个小玩意儿在他面前摇晃，笑容狡黠。

“送给你。”

“……谢、谢谢。”黑小虎拿过来摇晃几下，珍之又重地放进怀里。“我们去吃桂花糕吧。”

“……客官，还没给钱呢？”一旁被忽视的小贩幽幽道。

身上挂满米面的无常从不知哪里飘出来，扔了一吊铜钱，又默默消失。

蓝兔小声问:“钱就是那个吗？这些东西要用钱换？”

“是的。”虽然从小到大都没买过东西，但娘说的肯定没错，买东西是要用钱的。

黑小虎干咳一声，拉着蓝兔走了。

两人皆未注意一旁算命的摊子上，一对师徒的对话。

“师父，你看那个白衣服的人长得可真好看。叫他过来算个命好吗？”

“这人不久于人世，我才不去沾染晦气。”

“叫他们过来嘛。他那么好看，早早死了岂不可惜。”

“人活着就要死，有什么可惜？”

“师父！”

“罢了，你去告诉那个人几句话吧。”

徒弟高高兴兴地应了，听完便追过去。

“公子、姑娘，你们等等！”

黑小虎和蓝兔回身看去。只见是个十二三岁、豆蔻年华的娇滴滴黄衣裳小姑娘，从没见过。

蓝兔问黑小虎:“她是谁？我们没有给她钱吗？可是我们也没有拿东西呀？”

“不是啦，是我师父有句话要告诉这位公子哥哥。”

黑小虎顺着女孩儿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个中年道士，道袍又破又旧，花白的头发在脑后胡乱绑住，脸上胡子拉碴，一双眼无精打采，看不出半点仙风道骨。

“何事？”

“唔，”小姑娘道，“万事万物皆有天命，不可强求。一意孤行，恐难长寿。师父那个乌鸦嘴，他说你快死啦。”

黑小虎向来不信这些，当下道:“我命在于我手，为何不可强求。谢谢姑娘提醒了！”

他心道日后七剑合璧，治好父亲的疯病，再除去蓝兔所中的怨缠绵药力。父亲不再想着一统武林，蓝兔和自己也不再是仇人。只要自己努力追求，两人总有可能。这正是皆大欢喜之事。而自己武功不俗，只要小心谨慎，天下没几个人能伤的了自己，又怎么会死。

这小姑娘和她师父想必就是书中所说，假借算命为名的招摇撞骗之徒。她年纪小小，看来也单纯不过，竟干这种骗人钱财的营生。

蓝兔倒是慌了，几乎便要哭出来，道:“我把钱给她，你可以不死吗？”

黑小虎拍拍她头:“人的命运怎么可能早就注定好了？只是些不经之谈，没必要伤心。走吧，我们去买好吃的。”

小姑娘看蓝兔破涕而笑，挽紧黑小虎的手，乖乖跟着他离开。她自小跟师父行走四方，见多了不信鬼神之人，又怎会不知黑小虎的想法，跺脚道:“我才没有骗人，我师父说的都是真的！”

她气冲冲地回了摊子。

那道士看着二人的背影，道:“好久没见过这等痴人了。”

小姑娘撇嘴道:“那个女的虽然比我好看一点点，但的确是傻傻的。”说着又软了口气，“照顾她的那个公子哥哥若是死了，她就孤零零一个人啦，真是可怜。”

“你懂什么？我说的是那个男的。”

彼时魔教的年轻少主心中存的是书里欢欢喜喜的团圆结局，念的是未来光明坦途无限，纵然曾失至亲，明白想保护珍视之人要倾尽全力不计生死，也还想不到人生的难过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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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小虎和蓝兔从集市头逛到集市尾，买了几大包的麦芽糖桂花糕蜜饯枣子等零嘴。

再晚了恐怕十里画廊那边会着急，就往回走。

到了山路上，黑小虎停下脚步，叫来无常，把手上的东西交给他。解开左腕的护手，干脆利落地划下。

蓝兔按他说的抿了一小口血，用水囊中的清水漱口除去血腥味，再吃了几颗蜜饯。

“你要保护好自己，下次还要带我去玩儿哦。”

黑小虎揉了揉她头发，“一定。”

“睡吧，等你醒过来，我们就又见面了。”

无常在一旁看他用袖子擦去路边大石上的尘土，把蓝兔小心放在上面，重新易容为虹猫的模样，面上显出忧虑，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九）何解

蓝兔醒来时发现自己趴在虹猫的背上。他一步步走得极稳，右手还挂着装满食物的菜篮。

“虹、虹猫少侠。”

这当然是易容的黑小虎，他把蓝兔小心放下来，道:“蓝兔，你醒了。我们下山买东西的时候，在集市上碰见了黑小虎，幸好他没看见我们。你一见他就神志不清了，后来又昏迷了过去。你还记得吗？”

蓝兔揉了揉眉心:“我……记不清了。头很昏。”

黑小虎温和道:“想不清就算了，我们先回十里画廊，让神医看看吧。要不要我继续背你？”

蓝兔道:“不必了，我走走应该就好了。”

两人回到了十里画廊，把菜篮放下，马三娘和大奔去做饭。找了逗逗诊治。

逗逗无奈地叹气:“我还在研究药材，现在也没有办法。只能在蓝兔发病时给她吃些安神的药让她睡过去。”

蓝兔坦然道:“怨缠绵是奇药，一时半会没有解法也正常。只是虹猫少侠武功恢复前，我还是要少出十里画廊，再遇到黑小虎被他发现就遭了。”

黑小虎道:“的确如此。神医，还请你给我也诊诊脉。”他看向蓝兔，“蓝兔，麻烦你去帮大奔三娘做饭了。他二人的手艺实在是不敢恭维。”

蓝兔被他那双黑眸一看，心中猛然一阵恍惚，竟生出扑到他怀里的想法。

她连忙赶走那些胡思乱想，应声走了。

黑小虎对逗逗道:“神医，蓝兔的病，当真没有一点办法吗？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出来。”怨缠绵效力太过霸道，他上次故意挑衅以试药力强弱，结果实在不甚美好。

逗逗道:“蓝兔如今体内的药力越来越明显，甚至在逐渐和她的内力纠缠住，虽然现在看不出大的异状，但她的心性还是受着影响产生了变化，长此以往，我怕她会彻底疯癫。怨缠绵的药力，越是想用真气排出体外越是和真气纠结。若是她内力再深厚些倒也好了，应该可以勉强压制住。可内功大幅精进又非一朝一夕之功。我想了许久，也没有良方。”

黑小虎沉吟道:“若是……她用以救我的玉蟾秘法呢？”

逗逗骇了一跳:“虹猫，你可不要乱来。玉蟾秘法要内力阴寒的人才能施用，你的内力功法正好相克，强行把怨缠绵的药力吸入自己体内，说不定马上就会死的。”

“神医你放心，我只是随口问问。”黑小虎道，“如果用了玉蟾秘法，蓝兔会不会，也像我一样武功尽失呢？”

“这倒不会，你武功尽失不是因为玉蟾秘法，而是因为血魔疯癫之毒。”逗逗道，“我怎么觉得虹猫你还是不死心，玉蟾秘法你绝对不能用，用完就可以直接去见我的祖师爷了！”

黑小虎道:“我知道了，我去练剑。”

“嗳，你走什么？不是要我给你把脉的吗？我又想出了个很王道的药方，应该会有效果！”

黑小虎默默道:“风太大，我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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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兔煮好一大锅鸡汤，见虹猫还没回来，索性给他送去。

她提着食盒小心走到枯黄的竹林中时，见到少年身处竹林尽头，长虹剑摆在身侧，他立在一颗凋枯的大竹旁，手撑在竹子上，眺望远方。不知是在出神地想着什么，在天边昏黄的日光中，那背影显得落寞又孤独。

冰魄剑主心底泛起柔情，他才十八岁，承受的东西却太多了。

“虹猫，”她走上去，“你在想念家人吗？”

他伸出手又顿住，看她的神色欢喜又伤怀。

“我，在想我的母亲。前几日是她的祭日，我却没能到她坟前祭拜。”

蓝兔把食盒放下:“你的这份心意，你娘会收到的。”

他欲说些什么，又怕泄露身份，只道:“蓝兔，谢谢你。”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蓝兔轻声道，见他衣服上停了一片枯叶，自如地帮他拂去。

她语气中带了淡淡的伤感，“我娘，是在我九岁时去世的，她活着时我总是怨她太过严厉，和她顶嘴，她走了才发现……原来，她其实是最疼我的。人总是失去了才后悔应该珍惜。”

“你的心意，你娘也会知道的。”他犹豫片刻，拍了拍她的肩头。

他黑色的眸子，好似无尽的海面。垂目的模样，叫她觉得说不出的温和美好。

蓝兔突然冲动道:“虹猫，你，如今西海峰林什么都没了，日后不如你来玉蟾宫住吧。”

他僵住。

惊觉话里的另一层意思，蓝兔红着脸道:“大奔跳跳他们也来！”

他沉默。

气氛一时冷寂。

“是我说错了，西海峰林才是你的家，你应该住在你家里的。以后你随时可以来玉蟾宫找我。”蓝兔提起食盒递给他，“这里是鸡汤，你，好好补补身体。”

说罢匆匆走了。

他遥望她的背影，冷冷地低声道:“我不是他。”

我是你避之不及的敌人，不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少侠。

（十）前奏

一晃大半个月过去。

黑小虎的火舞旋风练至了第七重。虽然还比不过体内原有的天魔乱舞内力，但也不可小觑。两股力量相冲，他夜夜咯血，又不敢让其他人发现，人渐渐消瘦。

幸好随着武功进步，逗逗也不像之前一样热衷于开发奇怪的药方，或时不时地捉住他手把脉。让他不必吃大量丹药来影响脉象，只是要把体内的天魔乱舞功力封印于丹田。

可这神医到底是个隐患，他索性向马三娘要了几颗招魂引以备万一。

蓝兔的情况逐渐恶化，有几次正在做饭突然发病，只呆呆地问:“你在哪儿？怎么还不来？”她完全无视了所有人，不说“他”，而是说“你”，这无疑是个危险的信号。

虽然她看不见黑小虎的脸，就不会长时间的发病，饮下神医逗逗的药物也会很快清醒，但如此下去，谁也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黑小虎觉得她望向自己时的眼神也渐渐产生了变化，有时似乎下一刻就要痴了一般。

幸而她几次发病，黑小虎都不在，否则顶着虹猫的脸被认出来，身份就泄露了。

黑小虎被神医拉进房间时，正在思索如何解决蓝兔体内的药力。

“神医，我要去练剑了。”

“虹猫，”神医正色道，“你这几天精神不振，练剑也太拼命了。还是要适当休息。我来给你施针调和一下内力。”

之前神医和大奔一起，想出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方法想来恢复他武功，黑小虎看见他二人恨不得绕远了走，如果不是要问蓝兔状况，连神医的面都不想一见。是以推辞道:“逗逗，我休养两日就没事了，你不如多为蓝兔诊断诊断，施针实在是不必了。”

逗逗道:“我是大夫，你是病人，你这是休养不好的，必须施针。”

“神医，我觉得自己还好。”

“火舞旋风比较霸道，虽然因为之前的基础让你能一日千里，但也极易走火入魔，终归要小心谨慎才行。虹猫，你不会是怕针吧？”

“当然不是！”

再拒绝下去，恐怕惹他生疑，黑小虎只好同意。想着早开始早结束，依神医的指示，脱了衣服，只穿一条长裤，趴到床上。

他的易容之术是魔教不传的奇功，乃是通过改变骨骼经络来改变外貌的，而他和虹猫肤色相近，之前的背伤因本就不重又用了好药也没留下疤痕，因此自觉并无破绽，十分坦然。

神医边施针边随口感叹道:“想不到虹猫你小子身上还挺白净。”

黑小虎闷闷想道，他闭关多年，少见阳光，自然不黑。又想自己和虹猫面上肤色相近但毕竟不同，身上只怕也有差别，还需明日找个机会给这神医喂下招魂引，免得他多事多舌，坏了自己的大事。

神医手下如飞，霎时在他背上插满了银针。银针在穴位之上，有的没有感觉，有的酸麻，有的疼，有的痒。

“虹猫，我要通过银针，把内力输入你的体内了。”

“神医，你快点吧。”黑小虎面无表情，忍住自己揍他一顿的冲动。

雨花剑主的青碧真气小心沿着他体内的经脉前进，将他体内有些暴躁的火舞旋风真气慢慢抚平。

大半个时辰后，逗逗停下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你这几日是不是有咯血的症状？”

“有一点。”

“是不是还吃了些药物？吃的什么？”

“我……只吃了点安神的、补气血的。”

神医被他的肆意妄为气了个半死。

“虹猫！身体不适要早说！药也不能乱吃！出了问题就麻烦大了。你体内的状况比我想像的还要糟糕，这几日就不要动用内力了，练剑只练些基本剑招就好。我再给你开服药方调养。另外，蓝兔的怨缠绵我会想办法，你不要胡思乱想些荒唐的事情。”

黑小虎还未回话，门外忽传来蓝兔的声音。

“神医，你在不在？”

说着人竟推门而入了。

黑小虎从床上一跃而起，顾不得背上银针，扯过衣服就裹住赤裸的上身。

场面颇有些尴尬。

蓝兔看了黑小虎几眼，平复了面上焦急，道:“不好意思，我打扰了。”

上次的竹林之事，两人都没有再提，但相处起来，多少有了些不一样。

虹猫修炼火舞旋风的这近一个月中，她总觉哪里不对，偶尔竟会产生些古怪的念头，恍惚觉得虹猫和另一张面孔重合了，但又怕是自己体内药力作祟才多心。

她没告诉任何人，也自认难以开口，只好自己找原因，也许是因为吃怨缠绵时一心惦念虹猫的伤势，又看到了黑小虎，才会如此。

方才她一瞥之下，已看到了虹猫的背部，虽然插满银针，仍可看出那片皮肤光洁，无甚伤痕。

蓝兔心思几转，面上从从容容，只道自己无事就离去了。

逗逗道:“完了，又严重了。现在已经不敲门了。”

“哎，虹猫你赶快把衣服脱了，我要拔针。”

黑小虎配合神医拔针，期间大奔又来，说之前蓝兔没看见虹猫，竟急了，连闯了几人的屋子。

逗逗道:“蓝兔刚来过，也不说怎么了，我看她看到虹猫就没事了。虹猫，你怎么不说话，不会是和蓝兔吵架了吧？”

黑小虎道:“没有。”想想还是补上一句，“我们有什么可吵的。”

逗逗和大奔就笑笑。

黑小虎莫名郁闷，穿好衣服就走了。

（十一）变调

庭中达达正和跳跳下棋，几局下来难分胜负。

黑小虎自忖不寒暄几句不是虹猫的性格，但两人正杀得激烈，周围石凳甚多，他索性就坐在一旁观战了。

这一局罢，是跳跳赢了。达达自看见黑小虎时心思就有些乱了。

跳跳收捡黑子，道:“虹猫少侠要不要来一局？”

达达坐在一旁面色平静，实则心里早把黑小虎活刮了好几回。

黑小虎皱眉，棋之一道他也就知道个天元挂角三三，明白谁围的地方大谁胜，门都未入，看别人下尚可，实难上阵比拼。那些白子黑子的，他看来就十分头疼。

“不必了，我棋艺不精，你们继续下就好。我去练剑。”

“恢复武功不急在一时。虹猫，一天十二个时辰，你九、十个时辰都在练剑，再练下去，就真成剑痴了。”跳跳捻着一颗黑子调笑。

他神色自若，黑小虎却总觉得他是在计较什么。

这位青光剑主在魔教卧底十年，刺杀他父亲前几乎没露出半分破绽，应付这等人物，黑小虎不敢有一点怠慢。

“哪有那么夸张，我还是有分寸的。”

“虹猫，”却是蓝兔端了药走过来，“你该喝药了。这几日还是按神医说的，暂缓练剑吧。”

黑小虎找不到理由回绝，只有站起身去接。但之前手臂的穴位也被银针扎到，尚有些酸麻，手还在微微颤抖。

蓝兔见他不甚方便，就扶他重新坐下，亲手一勺一勺将汤药喂给了他。

达达冷冷看着，几乎要把手中一颗云子捏碎。

黑小虎喝了药，与几人道了别就回到自己屋里。

到了夜间，他咳醒了。

丹田内的天魔乱舞功力暴躁起来，与火舞旋风的内力相冲突。他腹痛如绞，不同于往日咳血，而是连吐几道血箭。摸出枕下压制内力的封元丹，服药量已从最初的两日一颗，变成了一日五颗。一瓶二十颗，无常已不知送进来多少瓶。这次情况险峻，黑小虎扑到桌边，猛灌一大口冷茶，咬牙把整瓶药都吞了。

大概是日间体内进入了第三股力量的原因，虽是为缓和火舞旋风，但打破了他苦心维持的平衡。两种真气冲撞不休，就在他体内打起仗来。他全身经脉撕裂般剧痛，丹田处尤甚，人滚到地上，身体一时有如火烤，一时又如坠冰窟寒潭。却不能喊叫惊动其他人，甚至呻吟声都不敢太大。实在是痛极，顾不得明日怎么办，直把下唇咬得鲜血淋漓。封元丹起作用需要半柱香的时间，平常只觉眨眼即过，此时却是漫长的苦刑。终于挨到痛楚略微减轻，他勉强半跪起来，大口喘息。

只能庆幸住在他隔壁的逗逗睡觉很沉，如果是戒备心重的跳跳，只怕粗重的喘气声会将他惊过来。竹林居房间散落，当时众人为了照顾武功尽失的虹猫，让他和神医住在了唯一并排的两间房内。其他人的住处虽然也近，但还稍稍有些距离。

过了小半个时辰，黑小虎才欲调息，体内两股真气的第二次冲突又爆发了。他真气逆流，痛楚更胜之前。痛极了人开始恍惚，渐渐的有些耳鸣，眼前也蒙上了一层血色，出现了幻觉，看见人影憧憧。费力地眨了眨眼睛，连调动一下思维都变得困难。

我……就要死了吗？

死在这枯败的十里画廊，让风吹干肉体，腐朽，化为飞灰。

不！

生死之际，他不知自何处涌出一股力气，直直站起来，取了压在被子下的招魂引，一路扶着桌子门框，就跌跌撞撞出门去找逗逗。

神医的房间没有上锁。他闯进去，推醒呼呼大睡的逗逗。

逗逗睁眼看见一个白衣上血迹斑斑的人影，披头散发，七窍流血，登时三魂七魄吓走了一半，就要惨叫出声！

黑小虎一把捂住他嘴:“是，我。”

他嗓子低哑得不成样子，也没力气变声。幸而今夜月色明亮，自大开的房门照了进来，让逗逗得以看清他面目。

“虹猫！”逗逗翻身而起，把住他的手腕，“真气逆流！怎么会这样！”

黑小虎再无力支撑，摔到地上，“别，告诉她。”

神医哪里管他，就要喊人，却被一把扯住衣袖。

月光下，年轻人还在不断流下鲜血的双眼看着他，竟满是哀求。

“你！罢了。”

是“她”不是“他们”，神医回过味来，又觉得哪里不对，但没时间多想。他把黑小虎抬到床上，关好门点上灯，去药箱夹层拿出珍藏的续命丸给黑小虎服下，又脱了他上衣以银针连刺他胸口大穴。

这紧迫之际，逗逗并未注意到关门时有个蓝影一闪而过。

“呼，有了这九荣续命丸，你应该就没事了。”

黑小虎的易容之术没办法支撑下去，他全身骨骼发出脆声，变回本来的面目。

逗逗猛一抬头，吓得魂飞魄散。

“黑……”

黑小虎立刻将手中的招魂引屈指弹进他口里，再点住他穴道，同时灭掉灯火。

动了真气，他又是一口血喷出来。

已入深夜，万籁俱寂，招魂引的箫声颇尖利，此时吹箫必定惊动其他人。

不过神医珍藏的续命丸的确可谓起死回生的灵药，又有那几针，竟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体内的真气渐渐平复，痛楚也渐消。小半个时辰后，黑小虎缓和过来，提着神医和药箱出门，又返回自己房里取了箫，奔出十里画廊。

隐蔽在十里画廊外的无常惊醒过来，看到自家少主一身血衣披头散发地站着，神医逗逗倒在一边。

“少主！”

“带上他，咳咳，找个僻静点的地方。”

无常不敢拖沓，接过药箱扛起神医就跑，黑小虎跟在后面。

到了地方，吹箫控制了神医，让他为黑小虎诊治，念了方子。破晓之前又赶回十里画廊。

（十二）梦

梦中有无尽的白雾，蓝兔不知自己是到了何方。迎面走来一个身着蓝衣的纤弱人影，被雾气遮住了脸。

“又是你？”蓝兔已经不是第一次梦见这个人了，只是一直看不真切对方的面孔。

“我想看看他。”

“你说什么？”

“我想看看他。”

“他是谁？”

那人影面上的白雾渐渐淡去，露出一双哀伤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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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蓝兔到了竹林没看见往常练剑的人影，就去找他。房内，只见神医皱着眉头给黑小虎把脉，黑小虎躺在床上，神色不济。

“虹猫，出了什么事？”

黑小虎一夜没睡，困倦至极，见到她关切的神情，心下微动，道:“并无，咳咳，大碍。”

逗逗道:“虹猫之前修炼火舞旋风太急，真气暴乱，已经压制住了。我去给他熬药。”他声音没有起伏，不像说话倒像是念稿。说完就直直走出门去了。

蓝兔没有注意，上前帮黑小虎把右手放回被子里，发现被褥不是昨天的那套。

前几日才换洗的被褥，今天为何又换一遍？她细细打量黑小虎，床上的人面色发白，正是失血的症状。嘴唇也被咬破了。

她把被子拉了拉:“虹猫，你休息吧，我去给你煮粥。”

“不用了，我不饿，睡一觉就好了。”

“那好，”找了凳子在床边坐下，蓝兔轻轻地说，“你睡吧，我就在你旁边。等逗逗的药熬好了就叫你。”

真的太过疲倦了，年轻人很快进入了梦乡。

她凝视他沉睡的容颜，眼神渐渐变化，缓缓展出一个微笑，然后伸手抚上他的脸。

“还说要陪我去玩儿呢，大骗子。居然把自己伤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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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小虎梦到了母亲白梨。

母亲正低头在一件紫衣上绣着什么，见他来了，放下衣服，伸开双臂:“小虎，过来。”

年幼的孩子扑进她怀里。

“娘，父亲为什么不喜欢我？”

“他没有不喜欢你。”白梨抚摸孩子的头，“他只是想要的太多了。”

“我不明白。”

她嘴角含着淡淡的笑，笑中却是难解的哀愁，好像庭中盛放的梨花，“等小虎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好吧。”孩子被一旁的衣服吸引住目光，“娘你在绣什么？为什么要用和衣服颜色一样的线来绣呢？”

“因为……我希望那个人能看到，也希望他永远看不到。”

“大人真是复杂。”孩子隐约察觉到什么，却不能理解。那几行字绣在胸口的位置，每一个都小小的，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辨认出来。

“小虎，看这个。”

“娘，这是什么？”眼前的东西，上面是个罐形，罐面画了白白胖胖的红衣娃娃，两边垂下底端穿着珠子的红绳，颇像耳朵，下面是涂成红色的木把手。

白梨握着把手轻摇，红绳上的珠子击打罐面，发出“彭彭”的声音。

“这是拨浪鼓。”

孩子接过来，两只小手握住木棒摇动。“彭彭彭”。

“哈哈，拨，浪，鼓。”

下一刻，画面转换，母亲的白衣染上鲜红。

已经长大些的孩子跪在她面前，流着泪，无措地看着母亲。

“小虎……不要伤心……”

“娘……”

“对不起……我……看不到……你长大了。”

她的手垂下去。

“娘！”那个孩子哭的撕心裂肺，黑小虎上前一步，又停住。

恍惚听见谁的声音。

有只手轻柔地拂去他眼角的泪，声音说:“做个美梦吧，我会陪着你。”

美梦，我想要怎样的美梦？

二十二年的记忆如走马观花般掠过，幼时不被父亲认可的失落，失去母亲后的悲痛，十年闭关的孤独。下山后，大千世界在身边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他冷冷骑在马上，不屑一顾，却在不经意间被一朵花迷住了双眼。

所以，就在这样的无知无觉，亦或是明知却心甘情愿间，走到了这样的道路。

纷繁画面，倏忽即过，最后静止为母亲温柔的笑容。

“人的一生太过短暂了。小虎，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黑小虎霍然睁开双眼，反手握住正要离开的那只手。

“不要走。”

蓝衣女子神色温和，轻声道:“我不走，我就在这里。”

她低头看他，看这个被俗世之苦打磨的年轻人，苍白的面色，漆黑的瞳眸有如寒夜，眉宇间镌刻着孤独，心头是无尽的爱怜。

阳光正好，从窗外照射进来，把女子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柔和。

外面有蝉声、打斗声、说话声，遥远的河水日日奔流不息，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生，有人死去，这个房间却仿佛被神灵隔绝在了尘世之外，只有安稳的静谧。

静谧中，听得见两个人平缓的呼吸。

他眼角一热，突然产生了拥抱她的冲动。

可最终，他还是闭上了眼睛。

（十三）杀

达达轻敲房门，蓝兔把他迎进来。

“蓝兔，虹猫的病怎么样了？”

“他刚吃了药睡下，已经好很多了。”蓝兔看向床铺上的人，唇角微勾又沉下，神情懊悔，道，“怪我没有注意，才让他用功太过导致真气暴乱。”

达达道:“你不必自责，这是我们六个人的过失，如今没事就好。蓝兔，你照顾了他一整天，不如去歇一歇吧。我来替你。”

蓝兔本欲拒绝，但她今日因担忧黑小虎，整天只草草吃了半碗稀饭，此时腹中略有不适，而黑小虎更是整日没有吃饭，便道:“也好，我再去厨房熬点粥，等虹猫醒来了吃。”

“你今日也劳累了，还是自己去用点饭，好生休息吧。我看你脸色不好，若是你也病倒就麻烦了。虹猫还有我和其他人照顾。不要担心。”达达道。

蓝兔也不再说，便出门了。

房内，竹林居士面容倏忽转冷，走至床畔，魔教少主还沉沉睡着，不觉危险来临。达达眸中寒光一闪，从袖中抽出匕首就朝他心口扎下。

黑小虎，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紧要关头，却有一颗石子打来，击在居士的手腕，他手一偏，匕首就刺进了床板。

“少主所料不错，呵，你果然是要下手。”一位紫衣女人走了进来。

“马三娘！”达达惊道，面上有些不自然，“……你也是魔教中人！”他前一句震惊是真，后一句却是有意的假话。他和其他几剑其实早就知道马三娘是魔教卧底，但真正的紫云剑主莎丽右手已废，无法参加七剑合璧，众人也只有假装不知马三娘的身份。

马三娘阴阴笑道:“事到如今，也不妨告诉你，居士，我是魔教副教主，奉教主之命顶替紫云剑传人参加七剑合璧。你们的紫云剑主早就在宝塔中灰飞烟灭了。”

达达转头一看，黑小虎已坐了起来，这位魔教少主拔出床侧的匕首，竟是从容不迫地递还给他，低咳一声道:“竹林居士，你还是没有我想象中的聪明，你要牺牲自己的娘子了吗？”

“……”达达冷眼看着他。

黑小虎平静道:“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不能做。希望你能清楚。”

功败垂成，无话可说。达达转身离开。走到门前，只听后面的黑小虎说:“我和马三娘的身份如果泄露，也只有请居士你的夫人受些委屈了。”达达隐在袖中的双手紧握，走了出去。

马三娘恭敬道:“少主，不给他服下招魂引吗？”

黑小虎摇头:“目前神医逗逗已被控制，如果再出一个痴傻的达达，只怕不好向其他人圆谎。他这次失利，一时半刻也不敢彻底翻脸，还是过几日再说了。”他心中所想其实并非如此，早就下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决心，但他不信马三娘，只是说来给她听罢了。

马三娘道:“是，属下告退。”

“等等，”黑小虎道，“达达不在，只怕之后蓝兔看到生疑，你就在这里候着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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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兔离开黑小虎的房间去了厨房，仔细淘了米，就要上灶煮粥时，又想到不如去问问神医，要不要加些药材煮成药粥，好助他康复得更快。便又去找逗逗。

等到了逗逗房里，却不见他的踪影。

蓝兔暗道:不在厨房外煎药，也不在房中休息，难道是出门采药了吗？可不要被魔教中人发现才好。

她余光忽然瞥见桌子下有个什么东西，正贴着桌角，不易被察觉。弯身拾起，是个略眼熟的普通瓷瓶，瓶上粘的纸条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解药”，打开一看，里面有一颗药丸。

之前逗逗给她把脉查看怨缠绵时，曾得意洋洋地说自己无意中研制出了招魂引的解药，还给她看了看，似乎就是这个。自己当时怕他说出去被马三娘听到引起怀疑，就叮嘱他不要告诉其他人。不过逗逗有许多瓶瓶罐罐，毒药上标有名称，解药却都一律只写“解药”两字，所用瓶子也很相似，说是为了防止有人偷药。因此也不好断定这到底是什么。

蓝兔把瓷瓶放到桌上，又转念一想:逗逗粗心大意，解药少了一瓶都未发现。如今虹猫有病在身，自己暂代他，逗逗又不和自己说一声就贸然跑出十里画廊，惹人担忧。不如小小作弄他一番，把解药藏起，看他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少了东西，等他着急再还给他。

她九岁继任玉蟾宫主之位，自认行事还算沉稳，但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少女，此刻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就怎么也收不住了。想着既然逗逗没有发现，这解药应该也不是太过宝贵，便将瓶子揣进怀里离开了。

回到厨房把粥煮上，蓝兔随意热了些冷菜冷饭吃下，又烫了点青菜拌上，就坐在灶边，不时添火，耐心等待粥熟。

本来锅中沸腾后，转用小火慢熬出的米粥才够软糯浓稠，但时间太长，蓝兔放心不下黑小虎，又想他一日未吃东西，便用大火把米粒煮烂后就盛到碗里。找来托盘，把粥菜摆好，端了去看黑小虎。

她轻敲了几下门后走进房，看见马三娘从床边起来，顺手整理了一下靠坐在床头的虹猫的被子。

蓝兔心里一时有点不是滋味。自从竹林之事后，她也明晰了自己心中对虹猫的感情，自从她致使虹猫武功尽失后，两人相处愈密，自己也渐渐对他产生了不一般的情愫。

此刻两人对视，虽未说话却仿佛心意相通，都展颜一笑。

她见到虹猫有了精神，心中欢喜，又想自己无端押醋于马三娘，实在好笑。

马三娘道:“蓝兔，你来了。虹猫少侠刚醒，还在问我你去了何处呢？”马三娘刚才是用被子遮住底下垫褥的破损。她混迹江湖日久，看蓝兔进门那一瞬面色微变，已是明白了蓝兔的心思。不待蓝兔开口，她又道:“方才本是达达在这里照顾虹猫，可他一个男子，哪里有我们女子细心，我就让他回去了。现在你来啦，我的担子就交还你啦。”马三娘又扭头对黑小虎促狭笑道:“虹猫，有蓝兔照料你，再稳妥不过。我就先走了。”

黑小虎颔首:“有劳了，三娘你快去休息吧。”

蓝兔把托盘放到屋中桌上，道:“三娘，厨房里还有我才煮好的粥，你若是没有吃饭，就去盛来吃吧。”

马三娘道:“我早就和其他人一起吃过了。”语罢出了门。

蓝兔扶黑小虎下床吃了饭又把他赶上床休息。黑小虎躺在床上，蓝兔坐在床边，一时无言，但各自心中都平和宁静。

十里画廊微风吹拂。夏日将过，秋天就要来了。

（十四）何痴

黑小虎的病好得极快。

站在竹林中的空地练剑时，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三天前还差点丧命。

对面的蓝兔朗声说道:“虹猫，小心了。”她挽了个剑花，朝他攻来，冰蓝宝剑寒光烁烁，正是冰魄剑法第六式“雪花飞溅”。

黑小虎火舞旋风已练至了第七重。

长虹剑法是光明磊落的正派剑法，剑招平直坦荡，正气浩然，隐有王者气象。火舞旋风则多了几分霸道，旨在求胜，以动制静，以攻代守。

他当下不躲不避，握紧长虹正面迎接。他格开冰魄这一击，趁蓝兔剑势尚未回转之际直刺而去。蓝兔也不惊慌，右足向后一踏，身子后仰，便躲过了黑小虎的攻势。黑小虎反手向下劈去，蓝兔腰身一拧就从剑下转到旁侧。

黑小虎横剑而砍，攻势有若江水连绵，滔滔不绝，蓝兔虽在防守，却也把冰魄舞的密不透风，没让他得到便宜。黑小虎一招“天火九重”，蓝兔就回以“冰花雪月”，“皓日当空”则对“月满冰寒”，“残霞晚照”对“冰消雪融”……两人过了五六十招，谁也没有占到上风。

蓝兔顾忌他大病初愈，只用了七层功力，但见黑小虎游刃有余，又使出一招“冰天雪地”。她这一招，乃是冰魄剑法最后一式，虽未全力以赴，但剑招使出，周遭立时如入寒冬，纷飞的竹叶上凝出霜雪。

“来的好！”黑小虎喝道，“赤焰燎天！”

长虹剑上爆出赤红剑芒，向蓝兔的冰蓝真气横扫而去。他伸脚在大竹上一蹬，人随手中长剑一同刺向蓝兔。

两团剑芒撞到一起，登时飞沙走石，竹叶狂舞。

僵持半刻，两道人影才各自向后退去分开。

黑小虎后退五步，蓝兔后退了三步。

“冰天雪地，魄散魂飞，蓝兔宫主果然不凡。”

“赤焰燎天，神龙九转，虹猫少侠也还不错。”

两人相视一笑，蓝兔喜道:“虹猫，你武功恢复了大半，过不了多久，应该就可以合璧了。”

黑小虎道:“再过半月，应该就可以了。”

蓝兔收起冰魄，道:“你才刚好，真气还有些不足。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们回去。”

两人一路踏着枯败的竹叶，并肩向竹林居走。

黑小虎隐约嗅到蓝兔身上的略带药味的幽香，那是这几天为他煎药所致，他心中暗想，这条路再长些就好了。

回了竹林居，达达与跳跳下棋，说着“子母残局”之类的话。

黑小虎听见几句，知道竹林居士是在暗示他自己的困境，心道此人还真是不死心。又听到跳跳“鱼死网破”的言论，暗想这位卧底面上带笑，行事却也果决狠辣，不说“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而是要更决绝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全然将世上一切都置之度外了。再一想其他人，那奔雷剑主粗中有细，同样不可小觑；马三娘更是老谋深算之辈，那恭顺外表下只怕也是狼子野心。这些人，不可久留。

逗逗被他控制，几天来呆在屋里钻研药物，他虽然痴迷医道，往常也是如此，但被药物控制的人与常人明显不同，迟早会被发现。

黑小虎那夜去找逗逗时，心中就打定了给这四人全部服下招魂引的主意，只不过前几日身体不济，才把这事缓了下来，如今他既已恢复，便再等不得。

其余几人当然察觉不到他的心思。

跳跳与达达一局下完，见到黑小虎蓝兔，道:“你们回来了。蓝兔，虹猫身体才好，你可要看好不让他又变剑痴才行。”

蓝兔道:“我看你和达达才是，日日都在下棋，不要变成了棋痴。”

“蓝兔，这你可说错了。我和达达可都算不上棋痴。”跳跳道，“棋之一道，奥妙无穷。多少棋手将此视为毕生追求，就是在棋盘旁吐血而亡者也大有人在。我不过是练剑之余下棋为乐，棋艺不高，也无封顶之心。所以，我不算棋痴。竹林居士名满江湖，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但他所痴并非这四样，当然也算不得棋痴。”

蓝兔道:“跳跳，那照你所说，你和达达是又痴于何呢？”

跳跳道:“达达之痴，也是蓝兔你之痴。我之痴似大奔之痴。”

黑小虎道:“逗逗痴于医道，马三娘则似你和大奔。如此说来，我们七人无一不痴了。”他第二句话把马三娘和跳跳大奔并列，意指三人都希望早日合璧。看似无意，其实是试探在场几人。他素来厌恶马三娘，也不信她对魔教的忠心。那日达达刺杀他时，见到马三娘的惊异神色有些浮夸，让黑小虎不得不揣测这几人是否已将马三娘的身份看出。如果达达作为最后一剑知道马三娘之事，必是其他人告诉了他，而虹猫作为七剑之首，也必然知道此事。

这句话虽然是试探，但也对伪装成虹猫的黑小虎不利。虹猫若是知道马三娘真实身份，自然也会知道真正的紫云剑主已死。就不会在马三娘不在场的情况下把魔教卧底与其余人并列而说。但他既然已决定把几人全部控制，也不忌惮小小的露出马脚。

不过真相其实是黑小虎不满跳跳与蓝兔说话，又早就怒他卧底魔教十年，重伤了自己父亲，才出言讽刺他，将他与卧底七剑的马三娘同列而论。他话出便觉不好，但魔教少主哪有后悔的道理，强行给自己找了借口。

果然达达和身边的蓝兔神色微变，跳跳面不改色，反而笑道:“人生在世，哪有不痴。”四人皆笑。

正在此时，马三娘走了过来，道:“你们笑的开心，厨房却没有米啦。”

她这一来，几人皆以为是黑小虎听到了马三娘脚步声才那般说话，多少消除了心头的些微疑虑。

跳跳道:“扛米这等粗事，就交给我和大奔好了。”说罢又问了厨房所缺，就要去找大奔下山。

马三娘道:“我也要买些东西，不如一齐去好了。也免得你们遇到那些妄抬价格的小贩，被诓了钱财。”她一是的确有要买的东西要做的事，二是按黑小虎所吩咐的监视下山之人。

（十五）断弦

他们一走，庭中就剩蓝兔、黑小虎与达达。蓝兔看见达达身侧的古琴，道:“达达，你琴艺高超，堪称大家。正好虹猫重病才好，他因练功冒进而病，你弹一曲助他平复心境如何？”

达达自不愿给绑架了自己妻子的魔教少主弹琴，推辞道:“蓝兔，弹琴也讲究心境，我才输了一局棋，心中不能宁静。弹出的曲子只怕也难以悦耳动听。”他这把古琴是他与妻子成亲之前，他妻子亲手制成送予他的，耗费数年时光、无数心血。他素来珍爱，这几日来把古琴带在身边，也只因思念并担忧妻子与未出世的孩子，而不为弹奏。便是弹奏，因心中所虑，也只能弹出哀婉低迷的调子，惹人生疑。这一曲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弹的。

但他灵光一现，忽然就有了个略微大胆的主意。达达道:“蓝兔，你是玉蟾宫主，早听说你于琴曲也是颇有领悟，不如你用这琴来给虹猫弹上一曲吧。”

蓝兔喜琴，初见达达古琴时就有心试奏，只是念及这是别人珍爱之物，便没有请求一观。眼下达达主动借琴给她，她自然开心。何况又可以为身边之人弹琴，更是再好不过。因而接过古琴，道:“那我就献丑了。”

将古琴放于桌面，蓝兔坐在石凳上，用手帕仔细擦了手，才去试了试音色。

“果真是把好琴。”蓝兔赞道。这琴长三尺六寸五分，用以制成面板的老杉木怕是已愈千年，木色黝黑，显得沉稳，犹透出淡淡的清香。七根琴弦乃上好的天蚕丝编织而成，但比之寻常琴弦似乎又有所不同。这琴看来已经是极为不凡。试奏时，古琴音色下沉，声音松透不散而韵味悠长，泛音又明亮清澈。更经过竹林居士几年来的不断调试，实在是把难得一见的好琴。

她心中轻松，有意弹一曲“阳春白雪”，但此曲乃是抒发冬去春来，万物欣欣向荣之意，未免与当下时节不符。而且“阳春白雪”清新流畅，明快太过，她有些赧于弹奏。

环顾四周，虽然十里画廊因失去了灵泉宝玉而万物凋败，草木枯黄，但此刻心境不同，看来亦觉别有一番趣味，而周遭没了太多枝叶遮挡，更能见得天地阔远，此时又有和风吹来，也可谓是秋高气爽。蓝兔便宁下心神，弹奏起了一首与“阳春白雪”齐名的名曲——“平沙落雁”。

黑小虎坐在蓝兔身侧，静静听她弹琴。蓝兔起手的头一阵，琴声缥缈，时隐时现，渐渐的，琴声委婉流畅，流露出高雅脱俗、俊逸跌宕的气象。他十数年来苦练武学，于琴之一道，无甚喜爱之情，也无甚心得体会，但因是蓝兔所弹，便听得十分专注。那流水般的琴音，听来让他只觉眼前出现了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孤雁飞鸣的意象，胸怀顿时为之一畅，说不出的开阔明朗。当然，他心悦于蓝兔，此刻便是冰魄剑主弹个棉花，他只怕也觉得好极。

达达瞥眼看黑小虎的沉醉模样，暗道:这种歹人也配听我娘子所制古琴的琴音吗？阴险毒辣、无恶不作，又怎么听得懂琴中真意？真是暴殄天物。

方才将古琴递给蓝兔时，达达狠心在一根琴弦上用内力震荡，虽然外表看不出，演奏也发现不了，但不出一炷香的时刻，那根琴弦必然要禁受不住弹拨的力量而断。弦断之时，就是让蓝兔发现真相的机会。

“平沙落雁”弹到一半，文弦突然“铮”的一声断开。

“呀！”“蓝兔！”“我的琴！”三人皆惊呼。

黑小虎坐在蓝兔身旁，立时拉过蓝兔双手查看，见那十根手指的指尖，已被琴弦摩擦出了红痕，因她肤如白玉，红痕十分鲜明。而右手无名指被断弦伤到，慢慢渗出一滴鲜血。

“蓝兔，怎么样？”

“只是刮到了，不妨事的，可居士的琴……”

达达第一时间扑到了古琴边，抱起琴，抚摸那根断弦，哀痛欲绝道:“娘子啊！我对不起你！竟把这琴弦弄断了！”

蓝兔道:“达达，是我不好，你这琴弦还有备用的吗？”

达达道:“蓝兔宫主，你有所不知。这张琴是我妻子亲手为我所制，眼下她不在我身边，这张琴陪着我，就如她一般。这琴的琴弦不同于一般丝弦，编织时除天蚕丝外，还混入了天子山中的一种奇特灵草的草茎，编成后又用这种灵草的草汁浸泡数日，才能得到。天蚕丝易得，这灵草却难寻啊。”

蓝兔无意损坏了琴弦，十分惭愧，当下道:“居士，你且放心，我这就去天子山为你把灵草找来。还请你把这种灵草的模样告诉我。”

达达神情哀痛，不断抚摸琴弦，叹道:“百草谷外，魔教中人甚多，我怎能让你冒此大险？”

“蓝兔自小得长辈教诲，损坏了别人的东西定要补偿。而且魔教只将十里画廊围住，我一个人，只要小心避开他们便可离开。十里画廊外，山广林密，他们也发现不了，不会有事的。”

达达又拒绝几次，蓝兔自然坚持，终于，他假做无奈地同意。

达达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随手画就那灵草的样子，道:“这种灵草喜湿喜光，只在天子峰顶生长，蓝兔你可千万不要走错啊！”说罢又抱紧古琴哀叹不休。

黑小虎在一旁冷冷看着，虽不敢断定，但多少感到不对。

他柔声道:“蓝兔，我和你一起去找吧。”

蓝兔记下灵草样子，道:“虹猫，你不必担心，我有分寸的。你的病还未好完，今天又与我过招折损了真气，还是留在十里画廊之中吧。”

“蓝兔，我没事的。”

蓝兔道:“好了，你就留在百草谷等我回来吧，记得等会儿去找神医给你熬药。你若再出什么事，我可，担不起啦。”

她语调轻松，隐隐有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撒娇之意。黑小虎只得同意。

（十六）真相

蓝兔背着竹筐到了天子峰顶，四处找寻也没有看到达达所画灵草。她思索达达之言，“喜湿喜光”，又特意强调“千万不要走错”。

这峰顶没看见哪里有水，反而是山下多溪流河道，不远处的宝练峰，因有一道瀑布，声音“轰隆”。

蓝兔忽然想到达达最初之言是“天子山中”，后来才说是“天子峰顶”，难道是他记错不成？宝练峰也属天子山，难道灵草是在那里？

可达达对那古琴如此宝贝，又怎会记错琴弦所需灵草的生长位置？

他说话时，似乎意有所指。

她心下渐起了不好的预感，再加上这段时日的隐忧……难道说……

蓝兔咬了咬唇，强定下心，赶往宝练峰。

宝练峰上，白练高悬。

蓝兔在峰下果然发现了灵草的踪迹。那灵草沿山壁生长，碧绿葱茏，又被瀑布飞溅的水滴打湿，更显得晶莹可爱。放眼望去，虽然不多，但也绝不稀有。

蓝兔走近一看，忽见山壁之上划有许多深深剑痕。

蓝兔察觉出那熟悉的剑气，背后冰魄微鸣，更证实了这一点。

这是火舞旋风剑法留下的剑痕，长虹。

近来常因怨缠绵混沌蒙昧的思维，冲破障碍，前所未有的明晰起来。

他看向自己时的目光，听到自己告白时奇异的沉默，和他下山时自己突然发病，他没有伤痕的背部，莫名其妙的真气暴乱……达达的话里有话，目光中隐含的期待之意，并不难寻的灵草，子母残局，逗逗忽然闭门不出……这桩桩件件，皆指向了一个真相。

……原来，确是如此吗？

蓝兔呆立在壁旁，缓缓咽下口中腥气。

忽听一声“蓝兔”，她转身，见到白衣少年手握草藤从瀑布中荡出，朝她飞奔而来。

两人双手紧握，互望对方，多日未见，皆是说不出的心潮涌动。

蓝兔泪如雨下。

“虹猫少侠，虹猫，当真是你吗？”

“蓝兔，是我。”

虹猫领她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

“虹猫，你在此处，竹林居中，却还有一个你啊。”

虹猫道:“蓝兔，你别着急，慢慢说吧。”

蓝兔道:“我……我竟没有看出他的破绽……若不是达达引我来此……我、我……”

虹猫见她面色苍白，神情已在恍惚，显然受到了打击，又听她说的竹林居还有另一个自己，便都明白了。

他这些日子来考量的不错，那魔教少主逼达达杀自己果然是为了假扮自己的模样混入七剑之中。

他拉着蓝兔的手，温声道:“蓝兔，旋风剑主达达的妻子被魔教中人囚禁，以此威胁他来杀我。我和达达商议后决定将计就计，看他们下一步的动向如何。我假装被达达打下悬崖，实则被莎丽用悬崖下草藤编成的藤床接住，并未受伤。我借此机会躲在这瀑布旁修炼火舞旋风剑法。之所以没告诉你们，是怕你们担心。而万一被那假扮我之人看破此事，恐怕你和其他人都会有危险。但不想十里画廊看守严密，灵鸽也难以从容进出。偶尔看到几次你们有人离开十里画廊时，马三娘也总在一旁。她十分警惕，让我难以接近。我进不去竹林居，也得不到你们的消息，心里焦急。可因武功还未完全恢复，火舞旋风只练到第九层，实力不够，也没办法去戳破魔教阴谋。如今你平安无事，我真是好生欢喜。

“莎丽也隐在这宝练峰下，我得她许多照顾。她不久前刚下山买些货物去了。

“蓝兔，这些日子，有劳你了。”

他将事情娓娓道来，并没有提那个名字，更不说未告诉蓝兔此事也是因为担忧她所中“怨缠绵”更加严重。

半晌，蓝兔道:“逗逗只怕发现了竹林居那个假虹猫的真实身份，这几日情况不对，想来是中了招魂引。”

她霍然起身，一擦眼角泪水，目光坚毅，道:“虹猫，你快回去吧。达达借采摘编织琴弦的灵草之名，引我来此找你，当时的对话黑小虎也听见了，恐怕他马上就要寻来。等莎丽回来，你就和她另寻一个隐蔽之地，待火舞旋风大成以后再来竹林居。这段时间，我会想办法拖住黑小虎，不让七剑成功合璧的。”

她眼角犹红，然神色坚定，话语中字字铿锵有力。蓝兔容貌极美，平素待人接物也甚是温柔可亲，但眉目间自有一股勃然英气，绝非软弱可欺之辈。

此情此景，虹猫听了见了，对她好生敬爱。

既然蓝兔言道情况紧急，虹猫也不多说，只深深道:“蓝兔，你保重好自己。我定会救你们脱离险境。”

说罢又凭借藤蔓荡回瀑布内的山洞中藏身。

蓝兔目送他身影消失，抽出冰魄，对山壁运招劈砍，道道剑痕都刻在虹猫所留剑痕之上。

虹猫的剑痕中残留着火舞旋风的剑气。黑小虎同样修习了火舞旋风，对其剑气十分熟悉，若见到山壁上剑痕，必能辨认出来。她此举，正是想让冰魄的剑气压住原有的剑气，以瞒过黑小虎，虹猫在此的消息。

可虹猫在此练剑月余，他日日勤修，那壁上剑痕岂止千道万道，又怎是一时半刻能遮盖得完的？

若是虹猫少侠被发现，自己万死难辞！

蓝兔跃身而起，竟是不管不顾，对山壁连使“冰天雪地”“冰极火转”等绝招，将剑气覆盖整面山壁。

完毕后，她内力消耗甚大，几乎站立不起。可她心志极坚，略一调息，就强行扛住身体虚软去采集灵草。

将几株灵草放进竹筐时，她又听远处传来一声呼唤。

是黑小虎。她心下一横，见到旁边深潭中一道鱼影游过，又有了计较。

（十七）寒潭游鱼

黑小虎从达达言行中，推出虹猫未死之事。他本欲去追蓝兔，阻止两人相见，但将这几日情形细细想来，觉得自己早就在蓝兔面前露了不少破绽，之所以没被揭穿，恐怕是蓝兔体内的“怨缠绵”功效，那另一位“她”在替自己隐瞒。

他略一考量，决定不如让蓝兔发现真相，此事总会被知道，早一步暴露，于他所谋，也是一个机会，并非坏事。

他之前所想，是控制其他五剑，自己不再易容，让蓝兔也为怨缠绵所控，助自己七剑合璧。可蓝兔在怨缠绵影响下，情绪未必稳定，武功不知能发挥多少，合璧也不一定可以成功。如今改变计划，反而胜算更高。到时五剑都在自己掌控之下，蓝兔同样跟着自己，便是虹猫出现，也不会如何。

是以他并不着急，给达达喂下招魂引后询问虹猫踪迹与琴弦之事，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他又问达达是否知道马三娘身份，也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原来真正的紫云剑主并未身亡，而是被虹猫托付给当时还在魔教卧底的青光剑主跳跳，送往了六奇阁神医逗逗处救治。想来当日猪无戒所言的治疗紫云剑主之奇花，不是给了假紫云剑主马三娘，而是给了真紫云剑主莎丽。蓝兔不惜性命，以血催开七叶花，正是为了解救因被马三娘所害而垂危的莎丽。莎丽活了性命却失了右手，右臂经脉为七叶花的药力堵住，难以运功，也无法排除，只能修炼左手剑。左手剑与右手剑的真气流转相反，是以无法参加七剑合璧。

为了合璧，虹猫等人唯有稳住马三娘，假做不知她身份，预备待七剑合璧后由莎丽亲手报仇雪恨。

黑小虎又问达达:“为何虹猫相信马三娘会配合你们合璧，而不是合璧之时趁机作乱，只召唤出麒麟就撤招？”

达达道:“虹猫曾趁马三娘受伤睡着时用逗逗的吐真丸对她试验，马三娘说她准备借七剑合璧杀死黑心虎与黑小虎，再除去七剑，取得麒麟血，称霸武林。”

黑小虎冷笑:“要杀我爹？可笑！马三娘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他问完问题，对被控制的达达道:“居士，你妻子很好，你可安心。”

黑小虎叫来无常，把达达暂且带走。又在自己房里给跳跳大奔留了纸条，言道自己与蓝兔达达去寻灵草制作琴弦，很快就回来。

这一切做完，他才前往虹猫坠崖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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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练峰下，黑小虎赶到瀑布旁，却一时不见蓝兔。

他忽然见到，瀑布下水潭旁的一方巨石上，放有几件蓝色衣物。正是蓝兔今日所穿的那套劲装。

耳边瀑布的“轰隆”声中，又响起了水花溅落声，似是有人从潭中游出水面。随即是女子的一声娇呼:“呀，虹猫少侠！”

他一眼看去，脑中登时“轰”得一下。原来潭水之中，却有位佳人躲在一块儿大石之后。她上身浮出水面，身体虽为石头挡住，但也看得出全身未着寸缕。

女子一手环于胸前，从石后露出半个身子。她通身肌肤欺霜赛雪，又温润似是凝脂白玉。那三千鸦发下，一握莹润肩头，一段粉腻臂膀。

佳人垂首，双颊酡红，满面羞怯。

黑小虎神思激荡，一时之间，几乎魂消魄散，再想不到来时的那些算计筹谋。

他怔望片刻，才把头扭到一边不看，结巴着问道:“蓝、蓝兔，你到潭中去做什么？”

蓝兔轻嗔道:“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黑小虎犹神魂颠倒，下意识地又问道，“为了我什么？”

“我来采灵草，看到这瀑布下的潭水中有鱼游过。曾听逗逗说，此种地形生长的鱼是大补之物，便想给你捉几条上来补身。可那些鱼儿游得太快，潭水又急，我几次潜进潭下都没有捉到。”

“我，何德何能，让你为我如此付出。”黑小虎道，他听到“水急”之言，唯恐蓝兔有危险，忙道:“蓝兔，潭水冰寒刺骨，底下恐怕还有暗流，你快上来吧。”

“可是鱼？”

“我身体很好，用不着的，你快上来。”

他心道，那鱼再是珍奇，又有什么可吃的。便是吃了可以得道成仙，比起你的平安健康，也只是天下第一等的无用。

可蓝兔还在水中不动。

黑小虎疑惑道:“蓝兔，你怎么还不上来？”

她似怨似嗔地瞪了他一眼:“我的衣服。”

黑小虎这才如梦初醒，道:“啊，我，我去采灵草。”说着背过身去，走到前面不远随意坐下。

少年人血气方刚，他乍见那场景，难免心猿意马，稍稍回想一下，又烧红了整张脸孔。

随着身后的声音，他几乎可以想见，女子是怎么从水中走到岸边，捡起那一件件衣裳，穿回身上。

黑小虎摸摸嘴唇，强自压下那些绮思，随手扯起身边一株杂草，揉揉扔远，又扯下一株时，手底却传来别样的触感。

他垂头一看，目光缓缓转冷。

（十八）斗

那是一方紫色手帕，棉布裁就，一角还绣了暗色的小花。不知用了多久，已有些陈旧，摸来十分柔软。

他假扮虹猫月余，练剑时蓝兔曾数次取出怀中手帕给他拭汗，两方手帕一条浅蓝、一条水绿，没有一条是紫色的。

达达说，当时虹猫从宝练峰顶，瀑布的另一侧掉下悬崖时，是真正的紫云剑主莎丽在底下编了藤床接住了他。后来在自己的授意下，魔教围住百草谷，让十里画廊易出难入。达达也就没了虹猫与莎丽的消息。

这方手帕的主人名字，已经呼之欲出了。

黑小虎将手帕掷回地上，又踩了几脚。

虹猫、莎丽，一个武功尽失，一个右手被废，凭这两人，也想瞒天过海，将自己操控于手掌之上吗！

身后蓝兔已经穿好了衣服。

她走到黑小虎面前，犹有羞意，但还是微微一笑:“虹猫，你怎么来了？”

黑小虎也恢复了镇静，道:“我心中担忧你，怕你遇到魔教中人，还是出来了。在天子峰上寻你不到，一路找来，可算是见到你了。”他打量蓝兔，又道，“我看你气色有亏，怎么像是真气消耗过巨的样子？可是潭水冰寒，伤了身子？要不要我输些真气给你？”

“不必了，你还未痊愈，再病了怎么办？我自幼修习冰魄心法，这点冷，算不得什么。”蓝兔自若道，“我在天子峰不见灵草，便想是不是达达记错了位置。他说灵草喜湿，我就来这瀑布旁看看，果然发现了灵草踪迹。但……可能是体内药力原因，胸口沉闷，舞了一会儿冰魄剑法，才觉得好些。只是消耗了些内力。”她道，“虹猫，我们还是多采些灵草，早些回到竹林居吧。否则天黑了不好赶路。”

黑小虎扶她到大石旁，用袖子擦去了石上尘土后让她坐下，道:“蓝兔，你既不适，又刚从那冰寒的潭水中起来，就在此休息吧，我去采草便是。”或是天意使然，他扶蓝兔坐下的这块儿石头，正是之前虹猫蓝兔共坐的那块儿。

第二次坐到此处，蓝兔也说不清心中情绪，此时此刻，也由不得她细思。

她道:“我已采了不少灵草，之前见那边似乎甚多，你再去采个十来株，应该也够了。”她所指方向，当然既非刻有剑痕的山壁，也非瀑布。

黑小虎也不说什么，只应了好，便从容地去采摘灵草。

他这份淡定坦荡，更让蓝兔警惕，她不会以为是黑小虎并未发现达达之意，可他这般镇定，假做不明，也不知还有何等样的阴谋。

黑小虎采够了灵草，装进竹筐，似是不经意瞥过山壁，才猛然发现上面剑痕。

“蓝兔，”他走近山壁，一幅饶有兴趣的样子，道，“这就是你方才舞剑时留下的剑痕吗？”

背后蓝兔走来，道:“正是。”

黑小虎凑近了山壁，仔细去看剑痕，忽然脖颈一凉，已被乍然出鞘的冰魄剑横在咽喉。

原来蓝兔自知瞒他不过，索性撕破摊开。其实她也并非完全没有别的方法，但心中总是郁气难解，只恨不得将他一剑刺死，了却这许多情仇。

他恍若不觉，指着其中几道剑痕说:“可这几道痕迹，这一截看起来有些旧了，另一边却是新的。而且痕迹太过深重，应该是先有一把剑留下剑痕，方才又有第二把剑也砍在剑痕之上，两番施力，才这样深。再看这些痕迹中，冰魄剑气极重，但细细瞧来，内中还夹杂着其他的剑气。”

黑小虎转身正对蓝兔，毫不在意喉间寒光已划出浅浅血痕。

“蓝兔，你这是做什么？”

“黑小虎，你又是在做什么！”蓝兔冷喝道，“堂堂魔教少主，竟要借别人的样貌活在世上！真是可悲可笑！”

黑小虎也不再刻意变声，运转功力，又换了一副既非虹猫，也不是他自己的面貌。他不想顶着虹猫的脸，也不想让她又发病痴痴傻傻。

“蓝兔宫主，既然你被你发现，我也只好得罪了。”他一掌拍在冰魄剑上，震开剑身，“蓝兔啊蓝兔，你还是太过心软，如果你一开始就刺我一剑，说不定，这世上就没有我这个人了。”

“何必多言！”蓝兔挥剑攻来。

黑小虎侧身躲过，天魔乱舞的内力虽然被封在丹田使不出来，但他火舞旋风功力已是不凡，又自小多实战，经验丰富，对上消耗了大量真气的蓝兔，仍是胜券在握。也不用剑，只凭轻功闪躲，或是用掌格挡。

这次不同于今早，却是蓝兔连攻，黑小虎不断防守。

蓝兔武功本已不俗，冰魄剑更添威力，几次黑小虎都险些被她伤到。他踢脚挑起地上一支枯枝，灌注真气，以树枝为剑，与她对打。可随手拾来的木头又怎抵得过冰魄这等神器，几招过去就被削断。黑小虎不愿伤了蓝兔，并不使出威力过大的招式，他无奈之下抽出长虹剑，凭宝剑威力压制住蓝兔，再以剑柄点住她穴道。

“事已至此，黑小虎，你不如杀了我。”

“我怎么会杀你。七剑还未合璧，麒麟还未捉住。”

“你休想我会同你合璧！”

黑小虎不以为忤，又走到刻有剑痕的山壁前，举起长虹使出一式“九阳焚天”，正是火舞旋风第八重的招式。他是今早与蓝兔对战不久后突破的，如果达达不曾用计，他本打算待修炼至第九重时才告诉蓝兔，给她惊喜。

他冷冷想道，此时施为，也不失“惊喜”。

（十九）正邪之辩

赤红真气笼罩了山壁，由长虹剑发出的火舞旋风剑气，覆盖在之前的两层剑气之上。

他那层剑气，将原有的剑气斩消殆尽，霸道地独占在山壁上。

蓝兔被点穴后，正面对这面山壁。

她自然明白，黑小虎此举是在向虹猫示威。他放弃擅长的掌法不用，而是用虹猫的剑和虹猫的剑法，去破坏虹猫的剑气。这对虹猫而言，无疑是一种莫大羞辱。

蓝兔看着山壁冷冷道:“同样是火舞旋风，虹猫少侠的剑法偏向中正平和，你却是一味霸道强硬、剑走偏锋。黑小虎，你早入魔道了！”

黑小虎扬眉看她，道:“什么是魔？”

“似你这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为一己私欲，残害整个武林就是魔。”

黑小虎冷笑道:“蓝兔宫主，你曾说正邪不两立，我问你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你只说正就是正、邪就是邪。你笑我不懂。可我明白，所谓正义，就是胜利！想要实现目的，人往往需要强大的力量，力量不够，就要不择手段。

“你们七剑想要合璧保护武林，我想要杀麒麟救我父亲。一人之命与天下人之命哪有轻重之分？更何况我爹也不会杀尽天下人。我可不认为你们就是正义。

“你说我魔教残害武林。可当今天下大乱，诸国纷争，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反而是我魔教给了许多人衣食住所，让他们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谁更强，谁能赢，谁就能站到高处，掌握自己的命运。这就是魔教的规则，也是这世间的规则。十分公平。魔教一统江湖，与你们选出个武林盟主来受其统领，都是要居于人下，有能力者才可出头，又有什么不同？

“人性就是挑起战争，这世界需要强者征服！你们七剑才是看不透形势，圜于正邪之分，妄想和平的可悲之人！”

蓝兔道:“一派胡言！你这是强词夺理。魔教残忍嗜杀，又怎能和众望所归的盟主相提并论。

“前朝末年，皇帝昏聩，有权有势之犬辈横行，贪官污吏数不胜数。若是为帝为官者恪尽职守，心系黎民百姓，又怎会有人揭竿而起，还杀之不绝！皇帝失却民心，却还做着万世永固的春秋大梦，最后被起义之人杀死，落得尸骨无存。

“魔教正如灰飞烟灭的前朝廷，为统御武林，肆意妄为，滥杀无辜。多少门派因为不愿归顺而被屠灭满门，多少家庭妻离子散。老人失子，女子失夫。白骨横野，血流漂橹。民怨已久，却还妄自尊大，自以为天下人皆对你们甘心臣服！

“如今若非武林人心所向，又怎么会有我们七剑出现！

“有人加入魔教，也不过是为求你们一时之势以庇护己身，有如突遇暴雨，破庙残墙也被人争抢，待大雨过去，那些断壁残垣又冷寂于路边，破败于荒野。魔教部下数千，又有几人是心悦诚服。

“你可知当今天下皆欲除魔，一者为求得生机，一者为报仇雪恨！固有猪无戒那等无耻贪利之徒奴颜婢膝，却更多志士儿郎愿以身殉道，重昭朗朗乾坤！”

黑小虎听她说完，看她半晌，摇头道:“蓝兔宫主，这唇舌上的功夫，你十分厉害。我说你不过，但你也休想这样说服我。如今的局势，我想我们都能看清，多少名门正派偃旗息鼓，归顺魔教，不说对魔教歌功颂德，却也不敢妄评。你们七剑想以七人之力对抗大势所趋，这不是孤勇，而是愚蠢。便是魔教倾覆，日后还会有许许多多的魔教出现。七剑合璧可以杀人，但又怎么杀灭贪欲丑陋的人心。”

“虽千万人，吾独往矣。七剑自会挥剑诛魔，直到身死。而吾身虽死，吾道长存。我们之后，又会有新的七剑成长。人心欲望难除，但人对光明的向往，也只会增长，不会消减。”

黑小虎苦笑道:“我以前问你自己哪里比不过虹猫。原来还真的不是比得过比不过的问题。有些事情，果真难以跨越。”他目光转冷，“可我魔教之人，最擅强求！”

“回头是岸，我劝你还是不要执迷不悟！”

“哈哈哈，”黑小虎长笑一声，“哪有回头之路可走。我只知道人生不要后悔，不要回头！”

他想起当日下山，那个算命道士的徒弟之言，“万事万物皆有天命，不可强求”。

黑小虎跃身而起，再度对着山壁挥剑，刻下一个大字——“天”，然后运掌将“天”字拍得破碎。山壁碎石崩走。

“我命由我，由不得这天！”

他拦腰抱起蓝兔，运足轻功，向瀑布奔去。

右手一掌打在瀑布之上，竟将那瀑布打出一个缺口，露出其后的山洞来。

那掌风之中，夹杂的真气不是天魔乱舞，而是火舞旋风。

蓝兔心下骇然，但不是因他以火舞旋风功力发出一掌，威力竟至于此，而是想到黑小虎身怀天魔乱舞这等邪教心法，竟能将火舞旋风修炼至第八重，还隐隐有突破的迹象。古往今来，从未有同时修习正邪两派的两种心法还能平安无事者，更莫说他一种武功达到了顶尖高手之境后，新修功法还能日进千里，而仅凭火舞旋风，就可称是一流高手。这位魔教少主，琴棋书画虽然不通，但武学一道，可谓惊才绝艳，天资纵横。

黑小虎闯入山洞。此洞贯穿整座宝练峰，洞中当然早已人去楼空，徒留几个竹凳。

“虹猫，看你还能逃到几时！”

他一脚踢翻凳子，带着蓝兔，穿过瀑布，赶往百草谷。

（二十）情仇之论

蓝兔被带回百草谷时，跳跳、大奔与马三娘刚回来不久，正在庭中比试剑招。

三人见到黑小虎抱着蓝兔回来，不免生奇。

大奔道:“虹猫兄弟，蓝兔可是受了伤？”

回来的路上，黑小虎已将容貌变回虹猫的模样。他也不说话，抱着蓝兔直直向她房中走。

担忧蓝兔被魔教中人所伤，大奔与跳跳相视一眼，跟了上去。

到了蓝兔房中，黑小虎把她放到床上，道:“何谓蚍蜉撼树，蓝兔宫主，你可看好了。”

蓝兔在进十里画廊时就被点了哑穴，心中焦急，却难以出声警告。

跳跳心觉不好，扯住大奔的袖子就要退出房间。可黑小虎右手一挥，真气把房门紧紧闭上，同时喝道:“马三娘！”

跟着几人一起进了房间的马三娘听到这声，立时抽出紫云守在门口。她想，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看来少主是要动手了。

跳跳当机立断，转眼间宝剑青光即向黑小虎袭去。大奔以剑为斧，砍向马三娘。

黑小虎冷笑一声，连弹两道指风，跳跳只得回剑去挡，但不想黑小虎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大奔。黑小虎趁跳跳格挡、大奔攻向马三娘、背后罩门大开之际，抬手间就打出第三指，指风迅捷，冲向大奔。跳跳救援不及，眼看同伴被点住穴道，自己又遭前后夹攻，心思急转，便朝窗边扑去。

他背后陡然一热，灼灼真气汹涌击来，正是黑小虎拍出一掌。跳跳头也不回，反手挥动宝剑，但脚步难免一顿。黑小虎要的就是他这片刻停留，电光火石间，藏在掌风之后的指劲就点住了跳跳背部大穴。蓝兔在床上看着，几乎把一口银牙咬碎。

此刻说来话长，但实际上几人动手不过转瞬。黑小虎顷刻间制住两剑，面无表情，道:“马三娘，去我房中取招魂引来。”

马三娘点头应命，转身开门之刻，却身子突地一僵，也被黑小虎点住。

黑小虎自腰间取出招魂引，分别给三人服下。又以内力，隔空从马三娘怀中吸出竹箫，厌弃地把竹箫擦了又擦，才吹奏起来。

这一日，他耗费了不少真气，火舞旋风内力已将近枯竭，大病初愈的身体开始不适，否则也不会趁马三娘没有防备之时偷袭，更不会用马三娘的竹箫。

诡异的箫声盈满房间，被制的三人很快目光呆滞，自动走到黑小虎面前站好，又齐齐弯身恭敬道:“主人。”

黑小虎将竹箫收起，打量这三人。

大奔可以放心，马三娘此时也不必多虑，唯有跳跳……

黑小虎目光一闪，右手两指分开伸直，突然朝跳跳双眼刺去。

眼睛总是不易说谎的。

“不要！”却是蓝兔见青光剑主危险，情急之下冲开了穴道大喊。她早就郁气在心，只是一直忍住，这下强运真气，猛然发作，吐出一大口淤血。

黑小虎指尖停在跳跳眼珠之前，再进半分，他手上真气便会戳瞎跳跳双眼。他本欲试探青光剑主是否的确被制，可蓝兔出事，他顾不得注意跳跳反应，连忙去看蓝兔。

蓝兔伏在床边，推开他双手，冷冷道:“黑小虎，想不到……你现在这么卑鄙。”

黑小虎见她面上已是没有半丝血色，从来就肤白如玉，这下当真如冰雪雕就了。可这冰雪美人，任他情烈如火，也心若寒铁，目中只有恨意鄙夷。

黑小虎脱口而出道:“我的卑鄙，都是因你所致！”这一句话极是孩子气，若是平常，他都不屑说的，可这时心头妒火难消，就直直冲出了。

他自幼丧母，父亲又难以亲近，十二岁就开始闭关，于感情一途，可谓是少年心性，哪里懂得多少。只知求不得之苦，放不下之冤，还不悟什么是身份有别，不晓方萌芽就该斩断。

他心想道:你若不是满口“虹猫少侠”，你若是肯耐心听我说话、好好同我结交，你若是肯平常待我、正眼瞧我，不张口闭口骂我无恶不作，你若是肯、你若是肯！我把你视作天上明月，掌中明珠，把你放在心间眼里，可你只视我如敌人，几番伤透我心，甚至今日为了虹猫，不惜以身作饵，对我色诱！若是我强求与你，难道你也肯吗！还是你料定我不会忍心伤你，所以才可以这样践踏我这颗真心。

蓝兔恨恨看他，自己这些日子以来衣不解带的照顾，甚至倾心相许，原来都是与了这仇人。而这相处的月余，他亦并非全无破绽，自己也不是没有疑惑，可每每一看到他双目，竟就此痴了，也把那怀疑忘去。心中常常牵痛，见到他就恨不得把这世上的最好都给了去。

怨缠绵，怨缠绵，难道我真爱上他不成。还是我心中甚至痴望着这人就是虹猫，只因这样才可同他在一起，所以不曾拆穿他。

她愈是深想，愈是愤恨，不光恨黑小虎诡计欺瞒，更恨自己有目无珠，错把豺狼当做瑞兽，孽缘当做良缘，还付尽了一腔真情。

她伸出右手两指，竟向自己双眼剜去。手指就要触及眼珠时，又停了下来。黑小虎忙握住她手，免得她自残身体。

他后悔说了浑话气她，但也决计不愿低头。才又注意到，她吐出的血竟隐隐发黑，显是心中抑郁已久，只怕病入沉疴。她呼吸急促、浑身颤抖，眼神竟慢慢涣散，不似怨缠绵发作，而是命竭之象。

黑小虎抱住她，慌道:“蓝兔！蓝兔！你莫吓我！我这就带你去找逗逗，带你找他！蓝兔！”

他惶急之下，竟落下泪来。当初百草谷一别后，又是几次相见，自己对她渐渐倾心。可她总是冷冷淡淡，不予回应。自己也夹在父亲与她之间左右为难。事到如今，放弃计划不管父亲癫症绝无可能，但若说要放下她，实是千难万难。

可她始终如此冰冷绝情，自己种种付出，难道还是不能换她半分情谊吗？

他恍惚想道:这场痴爱，莫非真要一人身死，才方能了结？

怎么舍得她死，到底生了不如放她的念头。可就此放下，谈何容易，如何甘心，他旋即咬牙狠道:“蓝兔，今生今世，若非我死，你莫想离开我了。”

蓝兔凄然道:“你、你……我……”她心口剧痛，又吐一口乌血，昏死过去。

怨缠绵 二（虹猫蓝兔七侠传，黑蓝同人）

怨缠绵二（虹猫蓝兔七侠传，黑蓝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