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必须要表扬维拉德和他的暴风兵：他们的动作既干净利落又悄无声息，而这正是我想要达到的效果。尤根和我不得不努力跟上他们的脚步。饶是如此，他们依旧非常谨慎，仿佛敌人就在我们眼前一般。他们中的两三人监控着前方的隧道，其余的人则迅速地冲向能够藉以藏身的裂缝或是阴影，随即承担起哨兵的职责，为下一批前进的同伴提供掩护。他们以诡异的精准度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而且显然没有受到身上携带的热熔炸弹的影响，所有人之间的通讯都只依赖手势，避免使用便携式通讯器，这让我十分欣慰。一开始我还在为任何一个不必要并可能引起敌人注意的声音而提心吊胆，但随着小队沿着我那负责地下导航的神经键上深深刻着的路线急匆匆赶路时，我们并没有发现任何令我担心的迹象。在我们前方的黑暗之中并没有任何金属的闪光，也没发现任何预示死亡化身即将现身的那种阴森恐怖的绿光。

我们在一片昏暗的环境中小心前进，所有人都用布遮住了自己的手电筒，以至于我几乎完全见不到先前由周围冰层反射出的那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强光。现在我渐渐能够适应这种没了绚烂背景光的环境，四周的墙壁反射出了一种流畅并看似有机的光芒，仿佛我们正在穿越某种亚空间巨兽的食道。这个令人有些不太舒服的想法让我抖成了一团，即便是这里那寒冷的气温也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最终我们到达了那条让潘兰跌落受伤的死胡同，矿洞下方那由安布尔挖掘出来的隧道出现在我们眼前。一行人停下脚步集结队伍。

“就是这里。”我提醒众人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遇到太空死灵的几率会大幅度上升。”我的意思其实是“几乎不可避免”，但还是回避使用这一类词汇。这倒不是顾及维拉德和他手下的感受，因为我知道那样只会收到与先前一样毫无感情色彩的回应，我这么做的主要原因还是不想让自己去面对这种消极的想法。维拉德摆动着他那根方头雪茄，此时在那被压制得严严实实的烟叶上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当他讲话时，那东西还不停发出嘎吱嘎吱的恼人声响。

“我们会为它们做好准备的。”他举起左手，打了手势。“哈斯图尔，”一名士兵走上前来，平端地狱枪监视着洞穴，而其他人则依次跳入到了那片黑暗之中，这一系列精确无比的动作显示出了他们作为一支团队的那种极高的默契度。我听到通讯器里传来了两下敲击声，就好像是某个地方传来的杂音一样，不过我很清楚那是先锋发来的信号，意思是说下面平安无事。中士咧着嘴对我笑了笑。我头一回意识到他真的很享受这一切。“来吗？”他问完之后便跟随手下消失在了洞穴之中。

我一直都搞不懂，那时自己为什么不坦率地摇摇头，转身跑回地面，专心致志地等着乘坐下一班穿梭机离开这个鬼地方。当然我还得顾及自己那极具欺骗性的名声，它在过去的几年里变成了一把双刃剑，在把我拖进了这些可怕的事件的同时，也被我转化成了自己的优势，但即便到了现在，我发现自己还是不愿意放弃它。而不可否认的是，有暴风兵挡在我与太空死灵之间，我的生存几率会得到一定程度的提高，而不用独自在这地下墓穴中徘徊。我扫了眼面前这个狭窄的洞穴，硬着头皮正准备下去，而这时我与尤根四目相对。尽管他的外表还是和往常一般不讨人喜欢，但一看到他我顿时就放下心来，他的身影（或者是味道）提醒了我，我们一同经历和战胜过那么多艰难险阻。他冲我笑了笑，举起了手中的热熔枪。

“你先走，长官，”他说道。“我为你殿后。”我不得不承认，我们一同服役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很完美地完成了这项任务。我在脸上强挤出一丝微笑。

“交给你了。”我趁着自己改变主意之前抓住了绳索，径直滑向了这地狱的深处。

我重重地落在地上，但幸好还保持着站姿，并能够及时闪到一边为后下来的尤根让开道路。暴风兵对我们两个那拙劣的表现有点不屑一顾，而片刻之后滑下来的哈斯图尔则更加令我们感到尴尬，他那敏捷的动作就像是杂技演员。

“往哪边走？”维拉德问道。

“这边。”我指出了正确的方向然后在一旁等着暴风兵们先过去开路，随即跟在他们的身后进入了那条通道。每向前走一步，我的胃就收得越紧，脑中浮现出了关于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的记忆，它与我先前在因特利图斯主星上经历过的大屠杀场面紧密交织在了一起。我不住提醒自己，它们完全不同。这一次我并没有在陌生的地下迷宫中仓皇逃窜，我此时要去的是一个已知的地点，而帝皇开恩，我先前已经成功地进入并且完好无损地逃离了那里。卡斯廷是正确的，太空死灵会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绿皮身上，它们甚至还不知道我们的存在……

“有情况。”排头兵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我从自己的幻想世界中拉扯回了这个幽暗封闭让人倍感恐惧的隧道之中。我们收束了队形，从那被遮住的手电筒里射出的微弱光线照亮了隧道地面上的一些碎屑。

“你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吗，长官？”尤根问道，他手电筒射出的微弱的光照出了一些只有他才注意到的东西。除我之外，他是队伍中唯一一个进入过这些狭窄的隧道的人，而且也能够注意到与之前的不同之处。我脖子后面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这种意外情况在通俗小说中发生的次数要比现实生活中还要频繁得多，我能向你们保证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副官拿着的手电筒照亮了一个嵌入到冰层之中的弹孔，它的直径与我的前臂相仿，末端深度超出了手电筒的照射范围。

“它们跑到这里来了。”我低声说道。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一发高斯撕裂者流弹击中了隧道的墙壁。我仔细查看了下我们周围的情况，发现了更多邪恶的弹孔。

“那么它们射击的对象又是谁？”尤根问道。这是一个好问题。若是兽人已经深入到了这里，那会使得我们的工作变得更为复杂。我走到维拉德和排头兵身边，他们正带着十分困惑的表情注视着一小堆嵌入到冰层之中的金属物件，那上面还带有红色的斑纹。

“你认为这些都是什么东西，长官？”中士那种自我见到他之后便无懈可击的自信首次出现了漏洞。我看了一会儿由管子和电线构成的集合体，当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时，口中尝到了胆汁的苦涩。

“这是些人造器官。”我用力咽了下口水。“它们是被什么东西从某人身上扯下来的。”而这里正是埃尔努福失踪的地方。当然这也许并不是他的遗骸，可能是禁受不住诱惑被他领到这里进行那有勇无谋的探险的某位亡魂的尸块。我隐约想要知道在这里还会不会发现其他受害者留下的遗迹，或者探明他们是否全都被直截了当地化成了蒸汽。

不过，有一件事是肯定的。由于这些白痴的愚蠢行为使得太空死灵了解到了在希米亚奥里卡尔凯上还有人类的存在，它们很可能在前面安排好了伏击圈等着我们自投罗网。情况真是越来越妙了。

好吧，没必要站在这里发愁，对于我们来说，此时必须要分秒必争，所以我吩咐众人即刻启程，然后顺势撤到了队尾，与尤根待在一起。

“做好准备。”我提醒他道。“情况可能变得……”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排头兵发出了一声垂死的尖叫直接打断了我的话。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高斯武器射出的腐化光芒瞬间就将他化为乌有，随后那些令我心惊肉跳的金属战士们向我们冲了过来。

“射击。”维拉德的语气十分冷静，幸存的暴风兵们对准了那些攻击我们的家伙释放出了一阵弹雨，光弹撞在为首的骷髅身上发出了耀眼的光芒，让我感到眼花缭乱。它的胸部被这精确的齐射弹幕打得凹陷，烤得焦黑，怪物终于承受不住这猛烈的攻势翻倒在光滑的地面上，继而把它身后的同伴暴露在我们面前，那家伙手里端着另一支高斯撕裂者。

值得表扬的是，维拉德和他的手下清楚自己的特长。正如我先前提到过的那样，安布尔挖掘出的隧道十分狭窄，迫使这些可怕的机器人只能排成一字纵队依次向我们发起攻击。但我身前的这群暴风兵都经受过极为严格的训练，他们对战友的死亡已是习以为常，战斗打响之后，前面的人立刻卧倒，他身后的人随即跪坐在地上，而最后面的人则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这使得整个小队能够整齐如一地集中火力。很**在第二位的骷髅就失去了自己的脑袋，当那个铁疙瘩重重砸在它前面同伴的身体上时，那撞击声很像是有人正在猛踢一个装满废弃金属的箱子。但当它倒下时，那第一个骷髅又慢慢站了起来，我们全都以为已经把它彻底干掉了，但没成想这怪物的生命力竟然如此顽强，我被眼前这一幕可怕的景象吓得毛骨悚然。

“尤根。”我叫道。副官马上就平端着那把热熔枪，走上前来。暴风兵们从容地为他闪开一条道路，趁他瞄准目标时，为他提供火力掩护，待等尤根扣动扳机，他们立即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光化学闪光刺穿了我的眼睑，刺痛了我的视网膜，寒冰瞬间化为蒸汽所产生的轰鸣声在我们身边回荡。撞在我脸上的空气突然变得温暖而又潮湿，这种感觉就仿佛是我被传送到了某个热带雨林一般。当我眨了眨眼睛再度查看眼前的情况时，就只看到地上那一滩又一滩尚未凝结的金属熔浆，周围还散落着一堆奇形怪状的雕像碎块，其中一些兀自在颤抖，它们几乎立刻就被封入了那急速凝结的冰层之中。短短的一瞬间，它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只留下了几缕犹在飘动的蒸汽和一些印在地面上的奇形怪状的压痕。

“前面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哈斯图尔向我们报告，他取代了那位惨遭解体的排头兵的位置，领着我们继续前进。当维拉德从尤根身边经过时以近乎察觉不到的动作朝他点了点头，我猜这极有可能是在向外人表达谢意，随后他就紧跟着手下人继续向前移动。我禁不住将格里芬班在失去卢恩特时的反应与眼前这帮讲求实际的暴风兵们毫不理会阵亡同袍的表现进行了对比，并且向中士提及了这一点。

“任务为先。”他的表情十分严肃，而这句话就是他对于整件事的评论。而此时的我也没有闲聊的心情，因此我中止了这一话题，再次竖起耳朵仔细搜寻着那些表明可怕守护者正在接近我们的最轻微声响。

不知是运气还是说帝皇与我们同在，没过多久我们就看到那道邪恶的光芒，这预示我们马上就要接近此次任务的目标。当小队接近我在几个小时前才刚刚逃离的那座巨大的墓穴入口时，所有人都紧贴在隧道那冰封的基岩墙上小心翼翼地前进，全神贯注地警惕着任何表明我们已被发现的迹象。

除了那该死的嗡鸣声和我那犹如火炮弹幕一般的心跳声之外，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很安静，我们悄悄地溜进了那座我永远不想再看到的大厅。我被眼前这座可怕的坟墓吓得头皮发麻，只得竭尽全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维拉德和他的手下面前摆出一副冷静的模样。他们举起了手中的武器瞄准着那些高大而又令人费解的机械后面的每一处掩体和每一块被染成淡绿色的阴影。至于他们究竟有没有受到这种邪恶环境的影响而感到惊慌无措，我从表面上根本就看不出来。

“往哪边走？”中士问道。我指了指传送门的方向。他点了点头。“前进。”

我们匆匆通过了尤根和我几个小时前就来过的那片广阔的区域，依旧坚持利用那些高大机械所形成的掩体向前推进，那阴森可怕的光线给每一件东西都涂抹上了一层腐烂的光泽。其中一些机器上面还标有我在因特利图斯主星上见到过的那种特殊的由线条和圆圈组成的象形文字，而你可以肯定，我脑海深处有关于这些的记忆根本就无助于平息自己心中的恐惧。此时我那本已收紧的神经绷得比一架竖琴的琴弦还紧，可能正是内心中强烈的疑神疑鬼让我听到了一些近乎难以察觉的声音——一种微弱的刮擦声，就像是快速移动的害虫。我向中士发出了信号。

“两点钟方向，距离我们五米的位置。就在那个……反正就在那个鬼东西的后面。”维拉德点了点头，打了个手势示意让两名士兵从两翼包抄那堆闪着绿光的管子。我们其余的人则聚拢队形，准备面对那个不知是什么的威胁。我拔出了自己的激光手枪和链锯剑。倒不是说我很期待后者能对没有肉体的金属怪物产生多大的效果，但它此前曾多次令我受益匪浅，而且链锯剑的重量令我很是安心。

“发现目标，没有威胁。”其中一名暴风兵说道。通讯器里他的声音有些微弱，汇报完情况之后便再次陷入了沉默。我连忙赶过去与他们会合，边跑还边在心中咒骂这帮家伙是如此的沉默寡言。

“说明情况。”我的话同样非常简洁，唯恐通话的时间太长会被敌人用三角测量法定位出我此时的位置。而即便那名士兵对此感到惊讶，他也没有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的。

“那是一个齿轮小子。”他直截了当地解释道。

当然不止是寻常的齿轮小子，帝皇的幽默感远非这么简单。甚至在我与他们会合之前，我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当我赶到现场时，地上那个抖成一团、只想要钻进管子下方的身影充分证实了我的猜测。

“罗嘉什。”我说道。这位年轻的科技教士一定是认出了我的声音，因为他马上就转过身子抬起头来看着我。尽管我难以读懂他那金属眼睛流露出的表情，但我还是能够看出他的脸上写满了极度恐慌的神色。

“是凯恩政委吗？”他颤抖的声调就像刚刚进入青春期的男孩一样起伏不定。我想即便他之前还没疯，他现在也已经疯了。“你是对的，你是对的，我们不配侵犯这座欧姆尼西亚的神迹……”

“其他人在哪儿？”我打断了他的话，蹲在他的旁边，平静地问道。我没有太多与疯子交流的经验，或许他们和古怪的混沌狂热信徒差不太多，不过我见识过很多战斗疲劳症患者，而他的情况似乎与之很相似：被自己目击到的惨状压倒，彻底迷了心窍。“埃尔努福贤者在哪儿？”

“死了。”目光散乱的他叹息道。“被守护者杀死了，这全都是因为我们太过骄傲自大，我们应该听你的话，我们应该听……”

尽管有些困难，但我还是强行抵制住了想要说出“早就告诫过你了”的诱惑，尽可能温柔地把他扶了起来。（老实说，这并不容易，科技教士处于神经紧张的状态，面对我的动作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但最终我还是成功地把他架了起来。）

“你要让他和我们一起行动吗？”维拉德的语气让我毫无疑问地猜到了他对此的看法。我点了点头。

“我们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我说道。中士看上去有些犹豫不决，而一时间我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考虑到我们那本已岌岌可危的任务，此时增添这么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对于我们没有任何帮助。不过话又说回来，罗嘉什待在这里面的时间比我们任何人都要长，也许掌握着有可能挽救我们生命的重要情报，或许至少也能帮我们炸掉传送门。就像我这一生频繁经历的一样，这是一个近乎不可能的决定，而其他人对此根本就无能为力，不过这也是我能戴上这顶花哨帽子的原因。我扯了扯科技教士的胳膊，不禁回想起格里芬就是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尝试让玛格特摆脱麻木的状态的。“我们得走了。”我说道。让我感到欣慰的是，罗嘉什点了点头，跟在了尤根和我的身边。

“是埃尔努福要求你把他带到这里来的？”我问道。科技教士点了点头。

“我记得路。欧姆尼西亚指引……”

“是的，的确。”我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脸扭成了一团。

“我们进入了这座神殿，而守护者朝我们扑了过来。正当我们准备向机械神致敬时，一些人被当场杀死了，而其他人趁此机会四散奔逃。但守护者毫不留情地追上并且干掉了他们，”这解释了我们先前在隧道中发现的那些遗骸：一部分人在被料理掉之前成功逃到了那里。罗嘉什面带痛苦地看着我。“它们的动作迅捷而又可怕，”他低声说道。“而且身上还裹着魔鬼。”

嗯，听起来很像是我遇到过的所有那些太空死灵，此时我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把它当成是比喻而不加理睬，不过，我很快就能发现他的描述是何等精确。

“发现敌人。”哈斯图尔说道，随即向敌人开火。其余的暴风兵也如法炮制，而我急忙拉着罗嘉什扑向了掩体。紧接着，身后传来的那阵刺鼻的体味告诉我尤根也与我们会合在了一起。

我平端着激光手枪，搜寻着目标，欣慰地注意到暴风兵们极为出色地与冲上来的金属战士战作一团。那些是我们先前见识过这些剥皮者，或是与它们完全相同的复制品，它们正以骇人的速度发动了冲锋，指尖那来回挥舞的长刃划破空气飒飒作响。不过前排的几个家伙身上披着的不再是那套熟悉的兽人外衣，而是换成依然潮湿、不时渗出鲜血的人类外皮，那如小溪一般涌出的血流在这有如鬼火一般的灯光映成了黑色，而乍看之下那一具具本是由金属制成的肢体竟似有了纹理。我瞄准了领头的那个骷髅，一发光弹正中它的额头，但自己却被眼前那可怕的景象吓呆了：这只怪物身上围着的那张讨厌的人皮上面竟还留有人脸的痕迹——一张我十分熟悉的人脸。

“埃尔努福！”我低声说道。当那个穿着贤者外皮的怪物站立不稳时，我的胃部感到一阵强烈的扭动。为了确保干掉那家伙，我又向它补了几枪，随后把注意力转向它身后的那些怪物们。尽管贤者是个狂妄自大的傻瓜，但没人应该落得这般悲惨的下场。

“它们在我们后面！”哈斯图尔向众人警示道，但他的声音随即变成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我转过身子，刚好看到他被一只挥舞利刃的机器人压倒在地，短短的几秒钟里就被活生生剜去了内脏，他的鲜血如同泉涌一般流过了身后那个笨重金属柜的两边，在此之前，他还一直拼尽全力将地狱枪的火力倾泻在那群卑鄙袭击者身上。片刻之后，那只剥皮者站起身来，那金属躯干上赫然披着可怜的暴风兵那依旧湿润的外皮，鲜血将它们紧紧贴合在了一起。

“干他妈的！”我喊道。“尤根！”恰在此时，我的副官用手中的热熔枪对着那队敌人的中央释放出了另一道冲击波，和之前一样重创了敌人。骷髅们再次被那充满力量的冲击波完全淹没，就像那些死在它们可怕武器之下的受害者一样彻底化为了蒸汽。而那些身处在这道极度饥饿的能量喷涌边缘处的怪物们被打得身体摇晃，它们的四肢和躯干被烤得焦黑，变得如蜡油一般柔软。一时间我还以为这帮家伙会像我先前见到的那样修复自身的损伤并再度恢复元气，但那些幸存者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出于某种原因，哈斯图尔的尸体也被它们一同带走了，但为什么它们想要带走它对我来说还是个未解之谜，不过我可以肯定自己绝也不会想要得知这个问题的答案。【注：大概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它们的收割舰队也会绑架边远殖民世界上的居民——不管那是人还是异形。】

“我们离目标还有多远？”幸存的暴风兵们重新集结时，维拉德问道。他望了望哈斯图尔留在金属柜上的血迹，中士似乎完全没有受到降临在他同伴身上那可怕命运的干扰，而其他人的注意力似乎也同样集中在完成我们的任务上。他们扫视着周围的大厅，寻找预示骷髅再次出现的蛛丝马迹。我虽很感激他们的警觉性，但他们那完全缺乏情感的特性令我感到有些不安。

“大约三百米。”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回到手头的任务上。维拉德点了点头，向他剩下的队员挥了挥手，示意继续前进。尤根和我像之前一样跟在了后面，不过我已经敏锐地意识到敌人的攻击可能来自任何方向，而你可以肯定，我比先前还更加努力地监视着周围的情况。我轻拉了下罗嘉什的胳膊，科技教士忙不迭地跟在我们的后面，此时的他显然十分乐意遵从我下达的任何命令，这家伙很清楚，摆在眼前的事实证明了我起初那关于“进入这里是不智之举”论断的正确性。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一片强光就隐藏在一部巨大机械的背面，我立刻把它指给了中士。

“那就是我们的目标——”望着它就像是一颗患病的心脏一般搏动的样子，我努力抑制住了突然充斥全身的恐惧。“传送门。”一时间那道亮光变得愈发强烈，一声由置换空气引发的雷鸣般爆裂声震得这座城市般大小的洞穴隆隆作响，仿佛预示着有一场热带暴雨即将袭击这里。“而且它还在工作。”我试着不去考虑有多少援军被突然传送到了这里：从被它们挤走的空气量判断，敌人的数量非常多。

“我们用不了多久就能完成任务。”即便小队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兵力，维拉德的信心似乎仍没有减弱。

“有动静。”一名士兵打断了我们的谈话，语气和先前一样无动于衷。“十一点钟方向，距离我们三十米远。”我们转身面对这个新的威胁。四名暴风兵举起地狱枪，而尤根也端起了热熔枪，摆好了射击姿势。罗嘉什的身体颤抖得极为剧烈。

“欧姆尼西亚会你的保护电路，”他喃喃地念道。“允许这个微不足道的继电器加速神算的电子，保佑我们不会筋疲力竭……”以及一些其它属于科技教士的胡言乱语。我回头望了一眼暴风兵，惊讶地发现他们颤抖的程度几不次于齿轮小子。

“帝皇与我们同在。”离我最近的那名士兵低声嘟囔道。“用你那意志的盾牌保护我们……”

我认为肯定是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在见识过他们那种种不屑一顾的表现之后，很难让人相信他们会被一群数量勉强超过我们的死灵战士吓成这副模样。但维拉德咬紧了牙关，将嘴里那根方头雪茄切为两截，浑然没有注意到有大半根香烟落在了地上。他手中的地狱枪也抖个不停，根本就无法瞄准射击，而中士口中也在喃喃自语，像是在念诵学院灌输给他们的教义问答书，从他此刻的行为举止来判断，那玩意儿对他可比对我要有效得多。

他端起地狱枪开始向抵近的死灵战士疯狂扫射，而这对于其他人来说就好像是信号一般，暴风兵们纷纷如法炮制、随意倾泻着弹药，这些光弹与兽人的弹幕一样缺乏精准度，大都射在骷髅的周围，几乎没有一发命中目标。这群骷髅与我们见过的其它那些略有不同，是些更加坚决、更有自知之明的家伙，当我发现更多它们的外观细节时不禁被吓得体如筛糠。它们的骨骼数量不及其它同伴，似乎是由同等比例的陶瓷与金属组成，它们那金属骨架周围缠绕着缆线，在移动时就像是鲜活的肌肉组织一般能够自由弯曲。当怪物接近我们时，绝望的卷须似乎缠上了我的灵魂，所到之处留下的不仅仅是死亡，还有彻底的毁灭。多年来的出生入死让我早已习惯了恐惧，至少也能将它们控制在一定的程度之内，但这一次与过去有些不同，从我的内心深处升起的原始恐惧感，大有要淹没自我意识的趋势。我平举手枪，令人感到讽刺的是，此时的我十分感激自己的那两根人造手指，尽管身体已经背叛了我的意志，但它们让我紧握住了手枪的握把。我对准领头的那个家伙扣动了扳机，在它额头正中凿出了一个漂亮的弹孔。

“魔鬼！魔鬼！”罗嘉什再次变得有如胎儿一般紧紧抱住了我的脚踝，而暴风兵们的精神完全崩溃了，他们哭喊着四散奔逃。“魔鬼回来了！”

“尤根，把他给我拉到一边儿去！”我喊道。这个语无伦次的科技教士用他的体重限制住了我的行动。我拼命与自己的原始冲动做斗争，感觉自我意识正以一种熟悉的方式摆脱我的控制，自从十多年前斯劳肯伯格上色虐女巫想要献祭我的灵魂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而此时我完全是依靠本能来完成那一遍又一遍的射击动作。高斯撕裂者射出的一道绿色光束从我身边两厘米的地方掠过，在我身边一个柜子那光滑的表面上钻出了一个匀称的弹坑。我随即进行了反击，击中了那家伙的胸口，暂时让它失去了平衡，但没过多久它又恢复到了先前的状态，复又从容不迫地向我走来。

“跟我过来，先生。”站在我旁边的副官用力撬动着罗嘉什那扣住我靴子的十根手指，考虑到恐惧与改造装置的双重作用，这并非易事。突然间，我感到自己灵魂受到的那种强大的压力减弱了不少，似乎是有一道闸门猛地切断了我与它之间的联系。我连忙把罗嘉什拉了起来，趁尤根用他的热熔枪瞄准射击时，移动到了他的身后。

这件强大的武器再一次发挥了作用，一举吞没了近在咫尺的敌人，这一次它们根本就没有机会传送回去舔舐伤口。大部分敌人都分散开来，忙着追击四散奔逃的暴风兵，我们只是干掉了两个骷髅战士。当我环视四周想要查看同伴的情况时，我看到有两名暴风兵被高斯撕裂者射中，就在我的注视之下惨叫着化为了蒸汽。维拉德被逼入到了两个奇美拉大小的机械之间的角落里，此时的他目光散乱、一脸茫然，显然已经失去了神智，浑然忘记了手中还提着地狱枪，嘴里兀自语无伦次地念叨个不停。他仍在大声祈祷帝皇挽救他的生命，但陛下显然并没有听到他的祈求，这时领头的那个机器人挥舞着长柄战刃，只一击就把他的脑袋干净利落得砍了下来，中士的一腔鲜血喷涌而出，为那残忍的骷髅刽子手涂上了一层深红色的外衣。

“快走！”我催促道。“我们必须离开这里！”罗嘉什渐渐恢复了神智，缓缓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道。我这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现在没有时间详加解释，而在上一次会面时，安伯莉向尤根和我再三强调绝对不能向任何人泄露尤根的天赋，所以我只得抓住了他的胳膊，让这位刚刚苏醒的科技教士跟着我们一同逃命。

“跟紧尤根。”我指示道。我们潜伏在了一座大概有三层楼高、表面光秃秃的金属柜和一圈像是闪光绿色肠子的导管之间。这时远处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尖叫，然而这声音戛然而止，我们都很清楚那最后一名暴风兵也没能逃脱被残杀的命运。

心情万分忐忑的我们待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出，就像罗嘉什先前所做的那样在这个临时找到的掩体中躲了一段时间，而与此同时，那些可怕的幽灵开始在大厅的每一处角落中有条不紊地搜寻着我们的踪迹。然而令我感到欣慰的是，每当它们靠近我们的藏身之地时就变得有些不知所措，在距离我们几米远的地方就转弯去了别处，而我只能把这归功于尤根那奇特的天赋。【注：也许凯恩猜的没错。死灵贱民们投射出这种恐怖光环看上去至少是一种超自然现象，我们有理由推测：不可接触者会令它们心生反感，并且能够屏蔽它们扰乱人心的效果。然而，由于我们的档案库中并没有其他不可接触者近距离接近死灵贱民的记录，何况他们过于罕见并且极为珍贵，我们不可能冒着失去他们的风险去测试这种假说，所以到现在为止这还只停留在推测阶段。】

最终当一切看上去都已经归于平静时，我决定趁此机会离开这里。到目前为止，疏散工作想必进行得十分顺利，而我的打算是在出现其它意外状况前登上穿梭机，安全地返回到“心地纯洁之人号”上。

“那么传送门呢，长官？”尤根大声问道。我耸了耸肩。

“我们现在对它无能为力，”这的确是事实，因为暴风兵们携带的热熔炸弹是唯一有可能摧毁传送门的东西，而此时它们已经随着士兵们一同化为了蒸汽。“我们终究只能依靠海军来解决这个问题。”当然整个银河系就要厄运临头了，不过它的面积极为广阔，即便一支太空死灵大军也不会让它伤筋动骨。我希望是这样。所以我们小心翼翼地返回进来的那条隧道，像之前那样在掩体间移动，每发现异常情况时就立刻停下来警戒。

让我如释重负的是，一路上我们并没有再遇到那些可怕的幽灵，只是看到了一些普通的骷髅战士在距离我们很远的地方活动。安布尔留下的隧道无人把守，这对我来说实在是个意外之喜，当我重新置身于寒冰隧道的庇护之下时，我不由得精神大振，甚至都可以用陶醉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当然好景不长，现实不可避免地会让我们失望。

编者按：

当凯恩开始返回地面时，形势发生了令人遗憾的转变。正如他担心的那样，科技教士们擅自闯入墓穴的举动确实使得太空死灵意识到了在它们的头顶上存在着一座人类的殖民地。被骷髅击退的兽人在撤退时突然发现瓦尔哈拉人的防线已然变得十分空虚。因此大批绿皮自然而然地选择向这个缺乏防御力量的方向撤退，而它们的这一举动再度威胁到了精炼厂的安全。兽人这新一轮的攻势严重影响到了整个疏散工作的进程。尽管到那时为止守军已经将两个满编的连队送回到了星船上，但是“心地纯洁之人号”上的那些改装民用穿梭机根本就不可能在几个小时之内将整个团运全部送上飞船。正如从杜兰特船长的航行日志中截取的这段文字阐述的那样，残酷的战斗似乎将不可避免地夺走超过一半守军的生命。

+++杜兰特船长的通讯日志记录,

商用船队下属货船“心地纯洁之人号”,

651.932.M41。+++

我们仍被困在这颗讨厌冰球的轨道上。最新的统计数据显示，我们已将大多数的平民工作人员与他们的家属安置在了飞船闲置的舱室中，但仍有二百具“尸体”连同他们的财物横七竖八地堆放在走廊上，但水手长克雷格已向我保证他会着手解决此事，所以我索性将这件事丢给他去处理。

防卫军的士兵们也开始陆续登上货船，不过起码船上还有给他们铺床的地方。军官很难维持士兵们的秩序，因为绝大部分人看上去都还惦念着滞留在地面上的同袍。我没法责怪他们的这种行为，因为玛萨琳说我们的穿梭机根本就不可能在精炼厂被绿皮或是金属怪物攻陷之前将所有人运回到船上。她一直在检查传感器网络，不停将最新的战术信息传送给地面。但到目前为止，她说Gropo【注：这是“地面部队”的一种缩写，是海军官兵用于称呼那些有时会搭乘他们星舰的帝国防卫军部队的专用术语。不过这在商船船员中不那么常见了。杜兰特在此使用这个词，意味着“心地纯洁之人号”已不是第一次被征用作舰队的辅助船只了。】仍在节节败退，而我想不出有任何办法能够扭转这种不利的局面。

然而感谢帝皇，正因为我是一介星船船长，所以我对军人有所了解。我告诉玛萨琳不要担心，上校看起来很清楚知自己在做什么，而他们的政委被公认是什么帝国英雄，他们应该能够处理好这一切，但我看得出来她并没有被我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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