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翻译留作资料，同时供爱好者学习研究。侵删。

这个系列我在B站（B站同ID）已经发了几十期了，这边也会陆续搬过来，对这方面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持续关注一下。

往期内容请见我的文章投稿。

欢迎喜欢日系剑术的朋友加QQ群717859201。

本群讨论导向主要是与日本古流武器术有关的历史文化主题，也包括剑道、单刀苗刀等。技术方面仅提倡轻度覆盖。

当然，想比较深入交流技术问题的朋友，非常欢迎直接来武汉当面聊，或者也许哪天我会出现在你的城市也说不定呢？

武道学研究10-3（1978）

柳生新阴流源流考

冈田一男（国学院大学）

一、前言

石舟斋柳生宗严最初与上泉伊势守秀纲会面，是永禄6年（1563）时。当时35岁之宗严，虽已被誉为五畿（按：指京畿地方的五个令制国，也即京都周围地方）内首屈一指的剑豪，但对于秀纲的剑技，仍自觉远远不及，而以师徒之礼求教，最后终于被许以一国一人的印可。

那么，在此之前的宗严，学习的是什么流派的兵法呢？

根据尾州（按：即尾张）柳生家传承的《柳生新阴流缘起》，上泉秀纲在巡回各国弘扬流派的途中，拜访了伊势的国司北畠具教。据记载，当时的具教对秀纲进行了如下的介绍：

有一位大和国柳生谷的柳生在此。此人是神取（香取）新十郎的弟子，新当流之兵法已极高超。不仅五畿之内，之外的各国亦人人认为是好手。

也就是说，宗严曾学习过神道流（新当），是尾州柳生家的记录。

其次，江户柳生家的《玉荣拾遗》中有：

公（宗严）喜好兵术，学习诸流。其中，崇信户田一刀斋之刀术，据传至奥义的“狮子之洞入”为止，都锻炼而玉成之。

由此观之，宗严以前的剑术，应是以户田（富田）流为中心的。（按：这里关于户田一刀斋、户田流、富田流的关系比较复杂，就不展开论述了。简而言之，户田流是富田流的别称或衍生流派，户田一刀斋身份不明，也可能就是伊藤一刀斋。但这些都属于中条流-富田流-一刀流系统。）

在这里，从这些关系流派之目录等等的比较出发，对其影响之处进行的考察，即是本论。首先，从新阴流的源流——阴流所找到的开始。（第一表参照）

二、从阴流到新阴流

作为新阴流源流的阴流，是由纪州（按：今和歌山县和歌山市）的豪族爱洲移香斋久忠（1452-1538）创始的。

当时，鹿岛和香取的神道流已在关东极为隆盛；又有三河（按：今爱知县东部）的豪族中条家，传承着大概从100年前开始的中条流；更有镰仓的禅僧慈音创始的念流，从舒适年前开始盛行。

此外，还有《大馆持房行状记》所记载的正门流的达人大馆持房（1401-71）。由于持房比移香斋年长50岁，因此推测在移香斋的修行时代，有体系的流派虽然不多，但还是有数个存在的。

因此，移香斋在创始阴流以前，被认为应是修行过其中某些流派的。不过，对此没有可以作为证据的文献存在。关于阴流的创始，也仅留下了这样的说法，即移香斋36岁时，为了祈愿兵法开眼而去日向的鹈户神宫参笼（按：闭居祈祷修行），到满愿之日，从一位蜘蛛化身的老翁那里被授予了秘传。（《平泽家传记》）

阴流的道统，被其子小七郎宗道继承。小七郎后出仕于当时常陆国的大名佐竹义重，并从义重那里得到了那珂郡平泽村作为封地的赏赐，因此他改姓为“平泽”。后来主家被移封到出羽的秋田时，其一族也都共同移住到了秋田。

虽然《平泽家传记》记录这些经过，但剑的道统似乎到7代平泽主水通有时就终止了。

另一方面，阴流的道统也从小七郎宗道那里传承至了上泉伊势守秀纲。并且秀纲在给阴流添加了新意后，称之为新阴流。而新阴流则为柳生宗严所继承，成为了所谓柳生新阴流，并发展为江户时代剑术界的大动脉。

三、秀纲的鹿岛修行

以塚原卜传为例，由于当时有像他这样的鹿岛和香取的武艺家踏上巡回各国修行的旅途，因此柳生宗严遇到巡回中的神道流兵法家香取新十郎并师事之，绝不是什么不自然的事情。

当时之世，香取的饭筱长威斋已经去世了，鹿岛和香取之武术的总帅，是松本备前守。那时的鹿岛地区，因为城主拥立问题而发端的家族内讧如浪潮涌动，松本备前守因此在大永元年（1523）的高天原合战中壮烈赴死了。由于秀纲当时才16岁，因此可以推测，从备前守处受到直接指导，是在15、6岁的少年期，而且是极为短暂的期间。

备前守的后继者是塚原卜传。当时，虽然卜传结束了在鹿岛神宫一千日的参笼，正是心技圆熟的35岁之壮年，但是在备前守战死的前年，即大永2年，出门开始了他的第二次巡回各国修行。归国时已经是天文年间开始的时候了，花费了11年时间。因此和秀纲的相识，可以认为是只有一点点，或者干脆没有见过。（按：结合以上两段，原文中的时间应该有误。查备前守战死的时间应为大永4年的1524年，塚原卜传开始第二次廻国修行应为大永2年的1522年。）

因此可以推测，秀纲虽然憧憬着鹿岛修行，但由于失去了松本备前守和塚原卜传两目标，最早对此地的留恋也就没有了。于是离开了鹿岛，去找已经是老年的爱洲移香斋学习阴流去了。

虽然新阴流的系谱上可以看到有爱洲移香斋久忠——小七郎宗通——上泉伊势守秀纲如此的顺序，但秀纲就学的应该不是小七郎，而是受移香斋的直接指导。

移香斋87岁去世时，秀纲是31岁，而小七郎是20岁。因此秀纲20岁学习阴流时，小七郎还是10岁的少年。年龄上是不能得出师徒关系的论断的，秀纲师事于小七郎这回事是不自然的。

关于系谱上的疑问，则应该可以归纳出如下解释：小七郎是阴流宗家的嫡子，而且后来又成为了大名佐竹家的师范，因此秀纲顾及了对其社会地位的尊重。随后，虽然秀纲对爱洲阴流加以新意而称新阴流，推测也应是秀纲35岁之后称“正传新阴流”的事情了。

以上就是秀纲从神道流转向阴流的经过。秀纲在鹿岛居住的期间虽然很短暂，但在少年秀纲的脑海中，剑圣松本备前守指导的鹿岛之剑应该灼下了强烈的印迹吧。

四、神道流的影响

如上所述，由于上泉秀纲在鹿岛学过神道的流仪，因此可以确定秀纲创始的新阴流中，已经加入了神道流的元素。从而，柳生宗严从秀纲处、和以前学习过的香取新十郎处，受到的神道流的影响，虽然已经无法资料性的特别区分出来了，但根据《柳生新阴流缘起》中的：

诸流之中难度高的太刀，特别是新当流中难度高的太刀，大量作为打太刀。

可以看到这种导入是没有变动的地方的。

今天鹿岛和香取的武术，大致有两个系统。

一个是饭筱家存续着的“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柳生宗严师事之的神取（香取）新十郎，大概是出身这个系统的，不过文献上完全没见过这个名字。

还有一个是塚原卜传原生的吉川家继承的“新当流”。以笔者的管见，这两流与新阴流之间，在目录上看不出类似点。

不过，鹿岛系代表性的流派直心影流的“法定”，和新阴流的“三学円之太刀”有相同的技法名，直到今天仍然存在，这作为神道流的影响，可以说当刮目相看了。

同样的技法名是，一刀两段（断）、右转左旋（转）、长短一味。

其旨趣内容，也差不多是同一的解释。虽然用字上可以看到若干的不同，但这大概是作为在门外不出的秘术中发育着、在代代嫡传中顺应时代加上新的解释，从而到今天的结果。（第二表参照）

新阴流（三学円之太刀）

O一刀两断

一刀之下彼我一起截断之位。

O右转左旋

我方之胜在于敌方，不在我方。根据敌方的变化取胜之位。

O长短一味

所谓长短相同之位。

直心影流（法定）

O一刀两断

一刀之下将敌斩为两段，无需二之太刀之教法。

O右转左转

也作旋这是以变化之太刀为主之教法。

O长短一味

太刀之长短无关得失，得失必在我方进退之中之教法。

接下来，将就所谓直心影流的“丸桥”、新阴流的“转”的秘术进行探讨。

《直心影流传解》中，对“丸桥”有如下较难理解的解说：

本来是属于不立文字（所谓道乃心悟之物，因此不以文字表现的教法）的立禅的本体，动静一致的修道。因此，凭借着无穷的道力，涵养至精至大的神位。

太刀数则有五本，但互相击打的一本都没有，全部是以气合控制对手、抑制太刀的形。（按：这里的气合不是指发声这个层面，而是指对身体和精神上的气的互动的感知和把握等。）

另一方面，关于新阴流的“转”，《柳生流新秘抄》（正德6年，1716）有如下解说：

譬如，川上架有一根圆木为桥，涉桥而过时哪怕一点点停留也不可，除在正中只身直进而往之外别无他法。因为不是方正的，脚步不能停止。身体八腑都没有停止之心，只持有一个劲的行进之心，这就是所谓丸桥。

本来，“丸桥”和“转”，是同音异字。就像《剑与禅》中解说的那样，“在所谓当下之时、所谓此地之处，全生命地打入，即时即处地像圆球在盘上滚动那样、圆转无碍地实行真实，如此之事”，这是对秘术之旨趣的又一同样的解释吧。

柳生十兵卫有所谓达成致胜之理的“三之数”。“三之数”，即敌方打入时，受击之，并对应反击的致胜之理，这是相对 “先之太刀”之胜、着眼于“后之先”之胜的技法。这就是即时即处、圆转无碍的“转”的致胜之理，可认为是直心影流之“丸桥”的境地。

进一步的，由于也在思考关于流派名称的关联性，接下来想叙述之。

五、新阴流流名考

根据直心影流的传书，据说由于是从神那里接受的秘术秘技，即依附于神之阴的事物，因此松本备前守称流派名为神阴流。（按：神之阴，原文用字即为“神のお陰に……”，因此阴可引申理解为神的影响下、神的荫蔽下之类的意思。）

可以得到如下推测，上泉伊势守将松本备前守的神阴流和爱洲移香斋的阴流进行了折衷，又加了自己的新意，因此以新阴流命名。不过，仅仅只是如此单纯的意思吗？

首先，所谓阴，是什么意思呢？

柳生十兵卫三严的《月之抄》中所见：

新阴流的剑，不是阳之太刀而是阴之太刀。以不用构、没有构而作为构。因敌方之动而随之，即新阴流的题中之意也。不被切、不被占、不胜亦不负之流。

可见是超越了打击之胜负的心之太刀的意思。也就是说，阴即指心。

宫本武藏在《五轮书》中有“かげをうごかすと云事”和“かげをおさゆると云事”的说法（按：这两句中的かげ，汉字可写为陰或影）。前者是说看破敌方的心的事情，后者是说在事先就压制住敌方的意图的事情，两者中把阴作为心的意思是一样的。如此看来，可以解明，当时的武道用语是用阴来表示心的意思的。

虽然后世对阴有各种各样的推测解释，但直心影流系统对此有“阴，即是内藏而不胡乱外发之心，也就是心术的意思”，《剑道之发达》有“所谓阴是指致胜之一心，阳则是挥动剑的身体四肢之动作”，都认为阴即是心，所以这应该是正当的解释。

那么，新，是单纯指新旧之新的意思吗？

《汉和大字典》云：

新，辛与木与斤的合字，即采伐林木之事。所以写作斤和木，辛是音符。

新的语源有“用斧子砍断树木”的意思。也就是说，新阴流是“斩断心之邪念的剑法”，其兵法书中一贯可以读出的精神，就是这样的修身治国之哲理。

以上的个人主张，绝没有故意拣选。作为证据，下面将塚原卜传之新当流流名的来龙进行简单的说明。

在卜传没后的150年，从卜传往后六世的嫡传吉川常明，是历代中学问特别优秀的。延享2年（1745），他将其很久以前就开始注意的、和咏诵新当流太刀模样有关的和歌，进行了汇集，并托东乡贞为其作序文。乡真和常明一样，家族渊源都是奉仕鹿岛神宫的，因此他充分响应了常明的请求之心，作了《新当流和歌》的序文。其中曰：

关于新当二字。他流或以太刀之号为之命名，或以始祖之号为之命名。我辈之新当流，则是以善于对敌曰新，以善于尽杀敌曰当。因此详熟于随机应变，云云。

这并不是东乡贞的创意，文政年间（按：1818-1831），在鹿岛修行过的大月关平也在其《新当流流名辩》中，作了同样意义的注解。在整个江户时代，确实是像上述这样来解释的。也就是说，新当流既是神道流的替字，又有对父祖传来的鹿岛之太刀加以新意的含义，更有“心新事既（心を新らたにして事に当れ）”的神传之意，是以如此诸意味总合而成的、广大的含义来称呼的。

因此可以充分理解，学习了鹿岛神道流的上泉伊势守将阴流改称为新阴流，是折衷了两流派、并加入自己新意而成为新阴的。在此之上，联系新当流命名的例子，也可以一并理解，誓愿新阴乃心之剑并以之命名的想法了。

六、富田流的影响

移香斋创始的阴流的内容，其线索至今日除了中国的《武备志》以外似乎已无其他了。

《武备志》，是明代茅元仪的著作。据其记载，明嘉靖40年（日本永禄4年，1561），名为戚继光的河北省的官吏，在战阵中获得了阴流目录（按：这里戚继光的出身有误，戚继光是山东登州人，治军生涯也主要在浙江、福建和蓟州）。这份目录一直以来都被视为是移香斋的阴流目录，不过笔者认为这是其子小七郎宗通的猿飞阴流之物。

这一年，是移香斋没后24年，其嫡子小七郎已经是44岁的充实的壮年期了。以当时兵法家30岁左右自成一家，授予目录、印可的立场来看，《武备志》所载的阴流目录，应该是小七郎印可的东西，这种考虑并非无理。而且，最大的理由是，猿操练刀的绘图。

如前所述，在日向鹈户神宫的灵窟授予移香斋秘传的，是化身为蜘蛛的老翁。而小七郎的阴流，则是在常州（按：今茨城县大部）久慈郡真弓山，有称为前胜坊的异人，给小七郎展示了老猿和刀法的秘技，因此而开眼的猿飞阴流。

这些暂且不论。《武备志》所载的阴流目录，与柳生新阴流的以及富田流系统的进行比较的话，可以注意到极为相似的点是很多的。虽然叫所谓富田流，那是因为当时富田一族名人达人辈出，不知不觉地人们就称呼为富田流了，实际上其内容不用说都是中条流的。（第三表参照）

以上的事实，到底是因为爱洲移香斋在创始阴流以前学习了中条流呢？还是反过来，中条流受到了阴流的影响呢？从历史的角度来看的话，前者才是正确的。

宗严的青年时代，正是越前的富田家由富田景家当家而盛极，势源、景政兄弟25岁前后血气方刚、最充实的时代。因此柳生宗严在遇到秀纲以前，去学习向往的富田流，是最妥当的推测。

从技法的比较来看也是，柳生新阴流“燕飞之太刀”的目录名称的八技之内，阿波贺流与之相同的技法有五本，与关流比较的话则有六本，以此可以理解影响之深。

顺带一提，阿波贺流的流祖是阿波贺小三郎钓竿（按：哈？这名字？不过原文确实如此），是从富田九郎右卫门长家（景家之父）的门下分派出来的。又，关流是成为了富田势源的养子的关久右卫门保重的流派，又称机流，其得意之技是管枪。（第四表参照）

七、结语

据《玉荣拾遗》记载，柳生宗严在户田一刀斋处学习户田流（富田），直达作为奥义的“狮子之洞入”。

但是，“狮子之洞入”的技法名，中条流、富田流系统中没有见到过，倒是神道流系统中冠以“狮子”之技法名的，有所散见。即：

狮子食诘（《新当流兵法书》）

狮子奋迅（《新当流松冈派仮名书》）

狮子洞出（《新当流兵法仮名书》）

等。因此“狮子之洞入”应该也是神道流系统的技法。

进一步的，念流的《念流正法未来记目录》中，可以看到“狮子入窟”或者“身悬狮子向巌”的技法名。如果将“入窟”和“洞入”以同义来解释的话，那么“狮子之洞入”相对于神道流系统，又倒更有浓厚的从念流导入的色彩。

念流流祖相马四郎义元（慈音），青年期在京都外的鞍马山学习兵法，后在京内有六位有名的弟子，因此畿内应该是有指导念流的兵法家的。宗严的话，相对于学习神道流、富田流来说，学习念流是便利的方法。（按：因如前所述，宗严是畿内出身）

《柳生新阴缘起》中云：

以阴之流作为根元，留心诸流之奥义之位，加以其自身工夫，而改为新阴。

《玉荣拾遗》言：

公（宗严）喜好兵术，从学于诸流。

宗严对兵法的执念如上所述，并不止于某一固定的流派，而是学习当时的诸流，废寝忘食，只管埋头于剑的研究。

武术流派在发展过程中，长短取舍是当然的现象。柳生新阴流亦如此，在达于大成的过程中，宗严学习了神道流、富田流、念流以及其他流派后，最终与上泉秀纲这位良师不期而遇。在其指导之下，柳生新阴流得以大成。

（全文完）

《柳生新阴流源流考》·日本古武道文献分享第1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