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斥着熏鱼气味的货车集装箱里，二十多名用方巾蒙面的年轻人盘腿落座，借着箱顶传来的微弱灯光细细打理着自己手中的枪支，窄小的空间中安静得有些可怕。

队伍的头目倚靠在箱门位置，颅内网卡与驾驶卡车的司机联通，司机义眼所捕捉到的画面直接投射进头目的脑海中。眼见卡车穿过秋圈最热闹的街道，与若干深夜里还在求职的行人逆向而过，目的地的金钻酒店即将抵达，头目微微抬起头，大声说道，“No Eternal.”

彷如听到了至高的指令，集装箱中处于休整状态的队员们进入警戒状态，同时起身抱稳枪身，齐声说道，“No Eternal，愿世间再无永恒之物。”

作为从原初时代幸存下来的数种语言之一，二十六个字母组成的《英语》作为辅助性语言搭配方块汉字的使用，两种语言各有优势，而特有的一些词汇是对方无法准确表明的。

《Eternal》放在英语中用作形容词时意为“不朽的、永恒的”，作为名词时是“不朽之物、永恒之物”，而放在如今E13海底城的语境中，Eternal便是永生人的代名词。

《No Eternal》，既是集装箱中这支队伍隶属的反巴别塔组织的口号，也是此组织的正式名称，但E13的人们更愿意将其简称为《NE社》。

与喜欢策划恐怖袭击导致大量普通人身亡的塔倒组织，以及侧重于在赛博空间绑架永生人意识流而不伤害无辜的异语者不同，NE社在民间的名声夹于二者之间，他们反抗巴别塔公司暴政的手段是通过武力手段直接从肉体上铲除永生人，虽然极尽克制，但是暴力行动中难免会发生对普通人的误伤或误杀。

“今天的行动和过去有所区别。”负责此次清剿行动的NE社头目对自己的下属们吩咐道，“冲入酒店后，永生人花笑叶是我们的次要目标，他的狗腿子，治安官柯克才是我们必须要优先清洗掉的人物。”

“是，长官！”作为诸多反巴别塔组织中对战斗人员训练最严格的一支，NE社的行动队伍尽皆能做到毫无违逆地接受上级命令，可是在场反巴别塔组织的成员眼睛中不免染上深深的疑惑。

“永生人可恶，但是永生人的走狗更可恶，尤其是主动去爬永生人大腿的。”似乎是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头目也拿出他预先准备好的说辞，“柯克本该是维护秋圈一方平安的治安官，而如今却与永生人狼狈为奸，成为巴别塔的走狗后他只会背弃使命，残酷地压榨平民。而我们今天的行动则是要警告如他这样的走狗，任何试图攀附永生人的行径都将会遭到E13绝大多数人最残酷的报复！”

“是，长官！”NE社的行动队员们再度应是，眼睛中的迷茫已经荡清，可是他们并不知道的是，他们的长官心中迷茫却是越发深重了。

就在言语命令手下时，NE社的头目正通过颅内网卡和同僚交谈，二人同时对上级的命令表示不满，但同僚却是劝慰战斗队伍的头目道，“这不是老大的命令，而是金主的意思，金主认为柯克的潜力和如今的行动有可能祸害到自身的利益根基，那么把潜在威胁直接铲除一了百了。”

“所以说，《每个反巴别塔组织背后都站着巴别塔公司》，这句话没有什么毛病咯？”头目在心中嗤笑道，“永生人的走狗更可恶？哈，我们这些人才是永生人们内部党争时所使唤的忠犬啊。”

“安啦，老伙计，你要相信老大反巴别塔的期愿是认真的，只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经营这么大的组织是无时不刻都在花钱的。没有金主爸爸提供的资金，我们可都得上街跳脱衣舞募捐咯。”老友安慰道，“等组织继续壮大下去，不需要仰赖金主的支持时，你我总会有实现理想的一天的。”

“但愿吧。”中断与同僚的远端通讯，NE社行动队伍的头目环视集装箱，看着这些青年们视线中所蕴藏的热忱，头目暗暗叹息道，“我并没有欺骗你们，《杀死所有永生人便能恢复E13朗朗乾坤》这句话，我自己也是一直如此坚信着的。只不过，如今我比你们多了个想法……”

“试图把寄生在巴别塔内的永生蠕虫清理干净，杀死任意一只虫子实际是给其他蠕虫腾出更多发育的空间，他们也能通过蚕食同伴的尸体获取到更多成长的营养，变得更加壮硕，更加难以对付。”头目抬头看了一眼晃来晃去的灯光，暗自摇头叹息道，“只要巴别塔始终存在，这种杀戮便是毫无意义。”

虽然思绪和观念陷入到充满焦虑的虚无主义中，但头目也依然记得自己此刻的职责所在。再度与司机的视界联通，头目闭眼“看”着货车冲过减速带，冲开侍者的封锁，驶上台阶而后毫无阻滞地冲毁宴会厅的旋转门，头目大声说道，“按照原定计划行动！将你们自己的生命安全放在最优先级上，No Eternal！”

“No Eternal！”

热情四溢地呼喊完口号，NE的行动队员们在头目的带领下打开集装箱门，迅速分散开来同时举枪朝东道主发言的礼台上瞄准，按照原定的计划，此刻的治安官柯克本该在那里慷慨激昂地诉说新建地下斗兽场的相关事宜。

然而此刻礼台上空无一人，NE社的成员们也发现此刻现场气氛颇为吊诡，本该随着大货车冲入宴会厅而惊慌失措的宴会宾客理应四散奔逃，可是他们没有，早早做好避难准备的他们早就撤到了掩体后头。

金钻酒店的安保人员拉下标明《紧急事态》的开关，地毯下头隐藏着的钢铁屏障拱开遮盖物缓缓升起，作为掩体遮挡在一众宾客身前，而早早做好了防备思想工作的治安官们也已经躲到了掩体后头，纷纷露出“你们果然来了”的表情。

此刻露出懵逼表情的反而是NE社一方，战斗队伍的头目在短暂沉默后嘶吼道，“该死的，他们为什么会预先知道我们的行动计划？！”

百思不得其解下，头目依据当前已知的情况只能推导出唯一的结论来，“我们中出了叛徒！他把我们将要袭杀的信息透露给了柯克！”

砰砰砰！

还来不及抱怨，治安官一方便率先发动攻势，猛烈袭来的弹雨将NE社成员们重新压回到集装箱中，而已经出车的人员赶紧寻找掩体进行还击。一时间宴会厅中如同暴风雨席卷，四溢的流弹摧毁着场馆中一切看起来贵重的装饰物。

“我的妈呀！”本该是雷霆骤雨一般的袭杀战愣生生变成了僵持战，而作为造成如此荒谬场面之人，梅奚望躲在桌子后头，并没有身为始作俑者的觉悟，悄悄从翻起的桌子后探出头，观察是否有带着未婚妻逃跑的机会，却发现冲入宴会场的卡车一路倒退回大门位置，堵住了通往外界的主要出路。

而另外一头，侍者与食物酒水出入的员工通道则被治安官一方牢牢控制，他们在防备刺客队伍的同时还时不时将注意力放到梅奚望这个方向来，在他们看来梅奚望作为刺客一方的先遣者，距离永生人最近而威胁也是最大的，如果不是被刺客队伍的火力压得过不来，那么他们早就乱枪打死梅奚望了。

梅奚望咽了口唾沫，思索着该如何与许笙大佬取得联系，此刻情况下也就只有大佬才能救自己脱离苦海了，也就在这时，耳畔处传来低吟声，“你握疼我了。”

梅奚望翛然惊觉，这才发现自己牢牢攥着小婷的手，紧张用劲之下已经把女郎的手腕掐得通红。

“啊，抱歉。”青年赶忙道歉，卸了力量却没有松开的意思，他害怕自己一放手就会让对方再度溜走。

“大笨蛋，这种时候还在想啥蠢事啊，我不会再跑掉了……要死就一起死吧。”小婷背靠着桌子叹息一声，她知道梅奚望老好人的性格绝不会成为行为激进的永生人刺客，会出现在永生人身后其实是为了自己而来，但好巧不巧的是，真正的刺客随后现身，梅奚望作为刺客的嫌疑已经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

“事情还没结束，外面有一位大佬可以救我们。”梅奚望试图探头又被流弹摁了回来，说道，“而且我不是刺客你是清楚的，刚刚洛先生……也就是你叔叔高喊有刺客，肯定也是因为预先知道货车到来才发出的预警。只要再能找那位永生人证明我的清白，我们就能轻松离开了。”

“啊！对了，那位永生人去哪了？”小婷这才注意到与自己隔桌的叔叔在十数米外的桌子旁，在三位治安官的掩护下朝员工通道转移，而原本待在自己身侧，身份最重要的永生人此刻却没了踪影。

梅奚望四处搜寻，同样没有发现线索，不过感觉到背后依靠的桌子传来轻轻的抖动，他这才发现有个小东西批盖着桌布，躲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

梅奚望掀开桌布，果然是看到拥有年轻面庞的永生人身体蜷缩成一团，钻在青年怀里如魔怔一般颤抖着，哀嚎着，求饶着，“啊啊啊不要杀我……我真的不想死！”

【赛博朋克+生化奇兵】《海底巴别塔》 第八十四章

【赛博朋克+生化奇兵】《海底巴别塔》第八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