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落败的“准轨”——2140毫米轨距

2012年7月，第30届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在英国伦敦拉开序幕。在开幕式上，由英国戏剧演员扮演的19世纪英国杰出的工程师伊桑巴德·金德姆·布鲁内尔（Isambard Kingdom Brunel）登场进行了表演，向世人展示工业革命时代的英国风貌，但或许对英国以外的观众而言布鲁内尔这个名字依然令他们感到非常陌生——至少在中国他的名气可能远不及蒸汽机车的发明者斯蒂芬孙。历史上布鲁内尔在工程技术领域的贡献是多方面的，在铁路发展史上，他差一点就改写了由斯蒂芬孙父子所开创的1435毫米准轨，这就是由他所开创的7英尺宽轨。

1833年，就在斯蒂芬孙设计的采用1435毫米轨距的利物浦-曼彻斯特铁路通车后不久，英国决定修筑由伦敦至布里斯托尔和埃克塞特的大西部铁路（Great Western Railway, GWR），布鲁内尔被任命为大西部铁路公司的总工程师，他亲自参加了这条重要干线的勘测选线工作，设计了沿途多个桥梁和隧道。在大西部铁路的设计建造过程中布鲁内尔还引入了一种全新的轨距——7英尺宽轨（合公制2134毫米），这一轨距大大宽于斯蒂芬孙选用的1435毫米轨距（4英尺8又1/2英寸）。布鲁内尔认为，选用宽轨将给大西部铁路带来巨大的优势。宽轨铁路允许更宽的列车行驶，由此带来更大的客货运载能力，车辆在运行时也会更稳定，车厢内的乘客会感到更舒适，更有利于列车达到和保持高速。后来布鲁内尔又对轨距进行了微调，以改善列车通过曲线的能力，最终选用的轨距为7英尺1/4英寸，合公制2140毫米。

大西部铁路于1838年建成通车，布鲁内尔的设计获得了成功；然而，这也导致了使用2140毫米宽轨的大西部铁路公司与使用1435毫米轨距的其他铁路公司之间的“轨距战争”（Gauge War）。由于1435毫米轨距起步较早，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可以节省工程量，更有利于快速成网，到1846年《轨距法》颁布前夕，英国境内使用1435毫米轨距的铁路的总营运里程已经大大超过了2140毫米宽轨，而《轨距法》的颁布宣告了1435毫米轨距在这场“轨距战争”中的大获全胜。此后宽轨铁路在英格兰西部和威尔士仍有一定的扩展和延伸，但到1892年，英国大西部铁路也宣布将其轨距全面调整为准轨，以同英格兰其他地区的铁路保持统一，此时已经是布鲁内尔与世长辞后三十多年，他所开创的2140毫米宽轨自此在英国销声匿迹了。

由布鲁内尔设计的伦敦帕丁顿车站是大西部铁路的起点站，至今仍在使用，电影《帕丁顿熊》的故事就发生于此

2.1520&1524毫米宽轨（5英尺轨距，俄罗斯轨距，Russian gauge）

1748年，为了将煤炭运到临近的河港，英国的怀勒姆附近修筑了一条5英尺（合公制1524毫米）宽的“马拉轨道”。蒸汽机车发明之后，19世纪三四十年代英格兰有部分铁路沿用了马拉轨道时代使用过的5英尺宽轨，但这些为数不多的宽轨铁路大多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很快便在后来的“轨距战争”中被统一为1435毫米准轨。

同样是在19世纪初，火车、铁路从英国传入到美国。早期的美国铁路所采用的轨距五花八门，其中美国东北部地区大多采用1435毫米轨距，而美国南部地区多为1524毫米宽轨，还有许多其他的轨距在同时期的美国被使用。到19世纪后期，美国南方的宽轨铁路总里程已达1.8万公里之多。混乱的轨距给南北战争的交战双方带来了许多不便，促使联邦政府下定决心在1863年的《太平洋铁路法》（Pacific Railway Acts）中确定1435毫米为泛美大陆铁道的轨距，并在全国积极推动准轨化。内战结束后的1886年，美国南方的1524毫米宽轨在5月31日到6月1日短短两天时间内全部被改建为接近于准轨的1448毫米轨距，后统一为准轨，5英尺宽轨在美国不复存在。

尽管5英尺宽轨在英国和美国陆续消亡，但它却在俄罗斯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大发展，以至成为世界上使用第二广泛的轨距、仅次于1435毫米准轨。1840年，波兰华沙至奥地利维也纳的铁路成为俄罗斯帝国境内第一条通车运营的铁路，为了与欧洲各国已建成的铁路互通，这条铁路采用了与西欧地区相同的1435毫米轨距。很快，修筑连接俄罗斯两大中心城市圣彼得堡和莫斯科的铁路的提议也进入日程，美国铁路工程师乔治·华盛顿·惠斯勒（George Washington Whistler）被沙皇尼古拉一世聘用为修筑圣彼得堡-莫斯科铁路的技术顾问。在华沙-维也纳铁路之前，沙俄境内只修筑过一条采用6英尺宽轨（合公制1829毫米）的试验性质的铁路线，但沙俄政府认为6英尺宽轨的成本过高，对此惠斯勒提议采用在美国南部得到广泛使用的5英尺（1524毫米）宽轨，以兼顾修筑成本和运力。惠斯勒本人于1849年在圣彼得堡因病逝世，没能看到两年之后他参与设计的圣彼得堡-莫斯科铁路的建成通车，但他引荐的1524毫米轨距却在俄罗斯落地生根。1860年，沙俄政府确定1524毫米轨距为沙俄境内的通用轨距。

关于宽轨在俄罗斯的广泛使用存在一个流传已久的说法，即俄罗斯选用宽轨而非欧洲大多数国家使用的准轨是出于军事目的，通过人为制造轨距的不同，俄罗斯可以防止外部势力在入侵时利用本国的铁路网。不过事实真相或许并非如此，在沙俄当时的西部边疆波兰，铁路轨距是与西欧一致的1435毫米，两者之间的铁路交通畅通无阻，这似乎既不利于减少一向抱有反抗情绪的波兰对俄罗斯的离心倾向，也不利于阻止潜在的来自西欧的入侵者。此外，一位参与圣彼得堡-莫斯科铁路建设的沙俄工程师在当时公开发文声称，铁路在战时被入侵者利用的危险是不存在的，因为战时很容易就能将铁路破坏、使之失去作用。最后，从技术角度来说，当时的宽轨铁路想要改建为准轨是比较容易的，只要将道钉从枕木上起出、将铁轨向内侧搬动几英寸、再重新钉下道钉就可以了，美国南方多达1万公里的宽轨铁路就在短短两天之内被全部改建为准轨，对潜在的入侵者来说这很难称得上是实质性的重大阻碍。因而军事方面的考虑可能并不是俄罗斯选择宽轨的主要原因，至少在一开始可能不是这样。

以1520&1524毫米宽轨为主的国家和地区

从圣彼得堡-莫斯科铁路开始，1524毫米宽轨铁路在俄罗斯帝国境内不断扩张，不仅俄罗斯，而且当时被沙皇俄国吞并或控制的地区如芬兰、中国东北等，都出现了1524毫米宽轨铁路。一个例外是当时被沙俄吞并的波兰，在波兰境内的铁路并未采用宽轨，而是与西欧诸国相同的准轨。1917年的革命宣告了沙皇俄国的终结，新生的苏维埃政权沿用了沙俄时期的宽轨铁路网，并在接下来的数十年间在苏联各加盟共和国以及受到苏联影响的蒙古国继续延伸。20世纪60年代后期，苏联宣布将全苏铁路网的轨距重新调整为1520毫米，调整后的轨距缩窄了4毫米，这减小了轮轨间的“游间”，过去制造的适配1524毫米轨距的列车仍可以在缩窄后的铁路上运行，并且由于游间缩小，列车运行的稳定性得到提高。不过改动轨距的工作花费了很长时间，至1990年代初方告全部完成，而这时苏联已走到了解体的边缘。由于芬兰在十月革命之后已脱离俄罗斯独立，这次轨距调整并未涉及芬兰境内的铁路网，后者依然维持了旧的1524毫米宽轨。

1991年苏联解体后，原苏联的各加盟共和国继承了苏联时代的1520毫米轨距铁路网。在俄罗斯、乌兹别克斯坦以及芬兰等国，宽轨还被沿用到了高速铁路领域，成为世界上少数没有采用准轨的高速铁路。目前，全世界范围内的1520和1524毫米宽轨铁路总营运里程约为22.7万公里，占世界铁路总里程的17.3%。

贝加尔湖畔的西伯利亚大铁路

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沙俄修筑了由莫斯科至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全长9289公里的西伯利亚大铁路（Trans-Siberian Railway），这条采用1520毫米宽轨的铁路至今仍是世界最长的铁路线，不仅加速了俄罗斯对资源丰富的西伯利亚地区的开发，对远东地区的地缘政治也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莫斯科地铁中央环线的车站

前苏联地区的城市轨道交通也大多采用1520毫米宽轨。始建于斯大林时期的莫斯科地铁现有路网466.8公里，有车站275个，为世界第五大城市轨道交通系统。

俄罗斯铁路“游隼”号高速列车

世界上绝大多数高速列车均运行在准轨铁路上，但在俄罗斯等国有少量采用宽轨的高速铁路。俄罗斯目前速度最快的“游隼”号（Supsan，俄语：Сапсан）列车由德国西门子公司制造，在圣彼得堡-莫斯科铁路上运行时最高时速可达250公里。此外，由中国企业参与设计建设的在建的莫斯科-喀山高速铁路也将继续采用俄制宽轨。

往返俄罗斯与芬兰的Allegro高速列车

历史上曾被沙俄统治的芬兰采用1524毫米宽轨铁路，而俄罗斯的铁路网在苏联时期微调至1520毫米轨距，由于轮轨间允许一定的“游间”存在，4毫米的轨距差异一般不会妨碍列车在两国之间运行。采用法国阿尔斯通公司制造的SM6型电力动车组担当的Allegro高速列车往返于俄罗斯圣彼得堡与芬兰首都赫尔辛基之间，最高时速可达220公里。

乌兹别克斯坦高铁，采用西班牙Talgo高速列车（典型的“鸭子头”造型）

乌兹别克斯坦的铁路网继承自前苏联。2011年乌兹别克斯坦对塔什干至撒马尔罕铁路进行了改造，并采用引进的西班牙制Talgo250型高速列车，最高时速达250公里，成为中亚地区第一条“高速铁路”，后又开通至布哈拉的延伸段。这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宽轨高速铁路之一。

中蒙边境二连浩特铁路口岸的“换轮库”，注意车间地面的套轨

采用1435毫米准轨的中国铁路与采用1520毫米宽轨的俄罗斯、蒙古和中亚地区的铁路不能直接互通，在二连浩特等边境铁路口岸设有换轮库，出、入境列车驶入换轮库后首先将车厢升起，将车底原有的转向架推出，更换为宽轨/准轨转向架后再驶出。往返北京与莫斯科的中俄国际列车K3/4次就需要在二连浩特换轮。

绥芬河附近的套轨铁路，左起第1、3根铁轨供中方准轨列车运行，第2、4根铁轨供俄方宽轨列车运行

19世纪末，沙俄在中国东北修筑了中东铁路。在经历了近现代史的许多重大变迁之后，这条俄制宽轨铁路在1952年被全部改建为1435毫米准轨。如今，在中国境内铁路线最东端的绥芬河车站至俄罗斯边境小站格罗迭科沃之间有一段长27公里的1435和1520毫米套轨铁路，供中俄双方的国际客、货运列车直接驶入对方边境车站。

【待续】

各国铁路轨距（宽轨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