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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汉争霸时期的井陉之战是韩信的成名之战，也是楚汉争霸的分界点。遍观国内各家分析，多从战斗本身出发，分析将兵优劣，形式如何。唯独在美国汉学家小弗兰克·A·基尔曼（1914-1992，美国汉学家）的著作《先秦战争的模式与诸阶段》一文，认为这场战役很好体现了中国中世纪新的战争方式，对封建时期中国旧式战争模式的胜利，韩信就是发现了战争模式的变化，方能获得超乎寻常的胜利。弗兰克的观点脱出中国传统的帝王将相观，模式分析也很有亮点。故笔者结合国内史料，论述及小弗兰克的观点，结合自己的分析，力求推演真实的井陉之战。

一．战前背景

天下格局

项羽分封图示意

井陉之战发生在公元前205年底，参考天气我认为在10月-11月中旬之间，也就是汉王三年初（秦制，十月为年之首，九月年之尾，），这一年的上半年，汉王集团的际遇可谓大起大落。

元年（公元前206年）八月刘邦已经采取韩信策略，自汉中出兵关中，击败项羽分封的关中的章邯，夺取咸阳，天下震动。

二年初（公元前205），汉王刘邦继续东进，项羽分封的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河南王瑕丘申阳王降汉。

三月，与魏王魏豹合力击破项羽方殷王司马卬，取河内郡。这时候的刘邦已经全取秦国故土，大军进发洛阳，会合五国诸侯，讨伐项羽。

四月，刘邦及诸侯大军五十六万攻入西楚首都彭城。（军队数量绝不可能有这么多，因为虚报，个人估计十万以上，三十万以下）这一刻身在齐国平叛的项羽整合三万精兵，回师突袭汉军，汉联军数十万人大败，数十骑逃走，吕后，太公都被项羽擒获。

刘邦平定三秦图示意

负责河北攻略的韩信与汉王会师荥阳，击退项羽追兵。开始楚汉对峙。

（韩信这时候负责河北攻略为个人猜想，因为彭城之战汉军溃退到荥阳，溃退700余里（今天高速380公里，古代交通环境更差），如果韩信在军中并且能够做到与刘邦会师，如何做到在楚兵追击700里情况下保存建制？所以韩信很有可能是单独领一军为偏师，结合史记单独在淮阴侯列传记载“合齐赵共击楚”与韩信破魏代后刘邦收韩信精兵，故猜测韩信但是应该在河内练兵，兼顾负责监视联络河北诸王）

八月，派韩信进攻叛汉降楚的魏王，脽水之战灭魏。

九月，派韩信，张耳进攻赵，代（赵，代实为一国），破代国军，在阏与（yu第四声yu第三声）擒杀代相夏说。刘邦派人入韩信军中收走精兵补充荥阳大营。

而后韩信，张耳将兵数万由井陉进攻赵国，井陉之战爆发。

楚汉争霸示意图

双方主将

井陉之战双方主将韩信，陈余。汉方有大将张耳（前赵王），赵方有赵王歇，成安君李左车（战国四大名将李牧的孙子）。主要分析韩信与陈余。

汉韩信

韩信初随项梁，项梁兵败身死，随项羽，为郎中（亲卫）。屡次献策项羽，项羽不听，遂出走。刘邦入汉中时投汉，为连敖（楚国官名，官职一作典客，一作司马。个人倾向后者，负责马匹的小官）。因军队连坐将要被处斩，得滕公夏侯婴救下，举荐给刘邦，刘邦看在夏侯婴面子上放过韩信，封为治粟都尉（负责后勤的军职），并不看重韩信。

韩信这时候多次上书刘邦，不被采纳，反而是与萧何交谈（萧何负责内务，猜测与韩信多有公务交接），萧何屡屡称奇。

汉军到达汉中南郑后，许多下属叛逃回山东（崤山以东，刘邦当时军队主要来源地）。韩信看刘邦不重视自己，也打算走人。萧何得到消息，连忙追逐。并举荐给刘邦，称韩信为“国士无双”，希望刘邦封坛拜将。在萧何的建议下，刘邦、拜韩信为汉军唯一“大将”。向韩信请教天下战略，韩信遂给出，定三秦结诸侯之策。

刘邦遂用策出兵，势如破竹攻下彭城。彭城兵败后，据守荥阳，派韩信攻略赵国。

赵陈余

说到陈余不得不提张耳，二人是刎颈之交，一同在秦末乱世发迹，成为一方诸侯。张耳年轻时是信陵君魏无忌的门客，后来担任魏国外黄令，陈余年少，对待张耳如同儿子对待父亲一般亲近。秦灭魏后张耳定居外黄，刘邦这时候与张耳相识，旅居数月。

后来秦国下令追捕已经是魏国名士的张耳与陈余，二人一同逃亡。

及陈胜吴广起义，二人投奔，献策开辟河北战场。于是陈胜派武臣为将，张耳陈余左右校尉出3000兵河北赵地。及河北，收当地豪杰（不认同秦国的六国残余势力）数万，平定赵国。其后二人不满陈胜的执政，说武臣自立为赵王，与陈胜分道扬镳，攻略代，燕。武臣为叛军所杀，陈余张耳于是迎立赵王室后裔赵歇为赵王，张耳为右丞相，陈余为大将军。

二世派章邯平定山东叛乱，章邯进攻张耳陈余，破邯郸，围张耳，赵王歇于巨鹿（没错，就是那个巨鹿。陈余收常山兵数万，屯巨鹿北，见秦兵势大，不敢进攻。巨鹿兵少粮缺，求救于陈余。陈余对使者说：“秦兵势大，我上前几万人就是白死，没有意义！”

使者回答：“即使死也要一搏，怎么瞻前顾后？”于是陈余给使者五千兵尝试救援，失败被杀光。

当是时燕赵齐诸侯都来救赵，看秦兵势大，作壁上观。独楚军项羽断秦兵粮道，破釜沉舟，与秦兵九战九胜，大破章邯，遂救赵国。

戏肉来了，论功宴上，张耳质问陈余为何不救自己，并问当初使者在哪？陈余大怒说使者用死责问我，我派出五千人，都被秦军所杀。张耳不信，继续追问。陈余生气说到：想不到您对我成见这么深，真以为我是看重这将军的权位吗？于是把将印丢给张耳，上厕所去了。张耳听从谋士建议收了将印。于是陈余和手下数百人出走，以打猎为生。二人之间关系破裂。

项羽破秦后分封天下，以张耳有功封常山王（即赵王），赵王歇迁为代王。还是陈余门客向项羽说明陈余反秦功劳，项羽便封陈余南皮三县领地。

陈余更生气了，认为自己功劳与张耳相当，结果张耳当了赵王，我才是侯爵。何况本来的赵王歇居然被迁到偏远的代国！于是联合反项羽的齐国田荣进攻张耳，张耳不敌，败走，想到诸侯只有刘邦和自己关系最好，看好刘邦前景，于是投奔关中。陈余于是迎赵王歇，赵王歇感激陈余，酬以代国。陈余因赵王暗弱，自自己在赵国辅佐赵王，派夏说管理代国。

汉二年，刘邦邀请陈余一同进攻项羽，陈余要求刘邦杀张耳，自己才同意。刘邦设计找到一个相似的人杀了，头颅给到陈余，陈余于是出兵。后来彭城兵败，陈余也察觉到张耳未死，于是叛汉。

二．战前态势及准备

进攻方韩信军，军力数万（陈余消息认为数千人），其中多为次等兵（精兵在战前被刘邦收走补充荥阳），出太原由井陉进攻赵国。

陈余收到消息，集合赵国大军号称二十万（虚数，实际无从知晓，能确定数倍于汉军），前往井陉安营御敌。

广武君李左车向陈余建议：“韩信这人灭魏国，破夏说，现在又和张耳一起，进攻赵国，这是新胜之师，锋芒正盛。井陉道狭隘，窄的地方车不能并排，骑兵也要排队经过。自己可以分兵三万，断汉军粮道，你安守大营拒而不战，到时候韩信前不能破坚营，后无粮草退路，必败，如果不这样，我们一定会被韩信击败。”

陈余是迂腐的人，习惯正面迎敌而不知变通，回答道：“兵法十则围之，韩信兵数万，实际不过数千，千里奔袭，已经疲惫。如果这样的军队我都别惹避而不战，那以后更强大的军队来了呢？诸侯都会认为我们赵国软弱，攻打我们。”。赵军不用光武军策，准备与汉军对战于井陉。

这时韩信已经通过间谍知道赵军不采用绕后，准备决战，大喜，带兵前进到井陉口三十里处扎营。半夜传令召集2000骑兵，人手一面军旗，明天从小道绕路到赵军大营，令：赵军见我败退必会空营追逐。到时你们进营，拔赵旗插汉旗。

然后韩信传令军队用餐，说：“今天击败赵军大吃一顿！”主将都不信，还是回答韩信“诺”。韩信又对军吏说：“赵王已经据险而守，他没看到我的大将旗帜，必定不肯全力进攻前军，担心我看到局势不对撤退。”

战争经过及收尾

韩信派出一万大军为前阵，背水列阵。赵军将领看见汉军这般纷纷大笑。天亮，韩信亮出大将旗帜，进攻井陉，赵军出营作战。战斗良久。韩信张耳假装败退，丢弃旗帜战鼓，向水边退军，与水边军队集合，继续战斗。赵军看见满地旗帜战鼓，纷纷出营追击（缴获战鼓旗帜都是军功）。

汉军背后是河水，无路可退，纷纷据营死战。赵军不能攻克，陈余下令退兵回营。这时汉军2000骑兵已悉数攻入大营，满营都插汉军旗帜。赵军回看大营，尽是汉军旗帜，以为将军都被擒获，军心动摇，被汉军前后夹击，溃乱。赵国将军虽然维持秩序，然而没有效果，被杀大败。

井陉之战，赵王歇被擒，陈余被杀，李左车被汉军俘，韩信遂大获全胜，一战奠定河北局势，随后攻灭赵国。

战局示意图

三.井陉之战的分析

美国汉学家小弗兰克认为，

井陉是司马迁笔下为数不多浓墨重彩，详细记录了战前计划，战时布局的战争记录，可惜的是缺失的当时战争的双方武器，阵型记录，作战技术，只能推测一二。

我们可以知道韩信对陈余此人的为人处世，用兵之道可以说了如指掌。张耳与陈余关系深刻，可以猜测一定是他把陈余的状况告诉韩信，然后韩信做出决策。同样可以推测出，韩信在陈余方成功安插间谍是此战的最大关键。正是间谍把李左车建议被否传达给韩信，韩信方定下背水之策。也可以猜测到，间谍同时也给了赵军大营位置布局，小路信息。但是司马迁没有说这些，可能是他没有确切证据，于是有技巧的避开。（笔者个人认为，这个间谍的效果居功至伟，他的身份应该是陈余身边的重要亲信，但不是赵国大将，如果是大将战斗时候反水效果更好。进一步推测这个间谍很有可能是张耳布下的，因为韩信从登坛拜将到井陉之战不过两年，辗转作战千里，无力作这么精细的安排，唯有曾经的赵地常山王，陈余的至交好友张耳才有机会，安排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间谍，并且这个间谍可能在最后时间鼓动了赵军倾巢而出，不然赵军万一有人留守，韩信的计划也会失败。）

陈余的安排循规蹈矩，处处透露着古典战争的影子，按部就班的战斗仪式，在他的战争态势中，还有很大一部分停留在春秋战国的时代，从他死板的运用孙子兵法就可见他的军略。但是韩信这边，详细而出人意料的战前计划，强力的间谍使用，骑兵发挥关键效果，灵活创新的战争策略，都是汉军制胜的条件。

小弗兰克认为，自周到楚汉的一千年，是中国战争进步显著的一千年，中国在军事技术，组织，学说上都展现出巨大的进步，各方面都出现许多天才，这期间，中国人淘汰了战车，和配套的贵族制度，中国的战争从理想古典时代走向了军事现实主义。胡服骑射与严密的步兵制度结合出新的，适用于集权制的军事制度。

井陉之战骑兵发挥了重要作用，春秋战国时期战车已经完全被新的骑兵取代，步兵的训练更加科学，进步。（春秋时期你很难看到一只军队可以战斗到一半假装败退，然后继续作战）井陉之战也展现出韩信在装备与技术上展现高度现实主义态度，更多的依靠逻辑与战前情报。《孙子兵法》的权威性延续至今，这是中国军事天才全盛时期的象征，而韩信就是这个天才的化身，他可能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统帅之一，至少是最伟大的将领之一。

小弗兰克的看法很有意思，在他看来，韩信对陈余的胜利，不仅仅是楚汉战争的胜利，也是一场中国军事进步的证据，军事上从古典走向现实的证据。

从这个角度做一些发散思考。单从骑兵分析，遍观先秦，少有骑兵单独作战的例子，春秋时期，战争更多是攻心，外交优势，三军对垒，很少战术上的策略。战国时代，诸侯兼并，催生了战争技巧的急速发展，为了取得优势，魏国改民兵为精炼军团，重视军队组织训练，依靠精兵魏武卒称霸。秦国推行全民耕战，把这个国家为战争服务，集中兵团优势。赵国胡服骑射，引进新的兵种骑兵进入，改变的军制。

但是新的兵种加入，将领们还没摸索出配套战术，先发现战术的都依靠新兵种的运用取得大胜，例如白起长平之战，2.5万骑兵断赵军后路。的而楚汉战争，出现了两位军事天才，项羽与韩信。韩信的井陉之战，单独设立一只2000人的骑兵，充分利用了骑兵的机动性，避开赵军耳目，偷袭大营。项羽彭城之战，三万人精兵，应该是骑兵为主，击败了组织臃肿的汉诸侯联军。正是依靠新兵种的机动性，击败了思路笨重的敌人。所谓天才，就是能够在新形势下发现优势的人，因循守旧者因没有看到创新而被淘汰。

随着时代发展，骑兵逐渐成为中国常规军种，如果照搬当年韩信项羽战术的将领，决计不可能成就功绩，但是看透战争技术的进步者，方是下一个弄潮儿。骑兵在战国，楚汉还只是军队的奇兵部分，武帝时期，为了因为马上民族匈奴，霍去病集中骑兵，单独成军，奇袭千里，专注杀伤，把骑兵的指挥高度再次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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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参考：《史记·淮阴侯列传·张耳陈余列传·高祖本纪·项羽本纪》

《先秦战争的模式与诸时代》小弗兰克·A·基尔曼【美】

地图参考：《中国历史地图集》

插图来源：百度图片，自制

细说井陉之战——韩信背水一战成就千古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