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在中国大西北地区，有一个叫敦煌的县级市，大名鼎鼎、享誉世界的佛教石窟——莫高窟，就出自这里。

莫高窟可以说是世界上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佛教遗址，是中国佛教历史文化和艺术的瑰宝。

我们都知道敦煌市地处西北的戈壁荒滩上，那么这么大规模的佛教石窟会建在这里？

千百年来，这座文化圣殿又藏了什么宝藏和秘密，让无数人前赴后继赶去朝拜，心之神往？

今天小编跟大家分享敦煌研究院名誉院长樊锦诗的演讲，听她讲述敦煌莫高窟的历史与价值。

樊锦诗原敦煌研究院院长，现为敦煌研究院名誉院长。

1963年从北大考古系毕业，在敦煌工作了52年，撰写考古报告、保护石窟壁画、为石窟建数字化档案等，曾经说过：“如果我死时让我留一句话，我就留这句：我为敦煌尽力了。”

著名古文字学家季羡林先生用“功德无量”评价她的贡献。

《敦煌莫高窟的保护和文化价值》演讲节选

敦煌是中外文化交流的中转站

公元前111年，汉武帝看到西域的重要性，就在敦煌设了个郡，相当于现在的地级市。

当时敦煌是汉唐王朝的西大门，中国人要出去，西域人要进来，都必须经过敦煌，所以敦煌为战略要地。

这个战略要地，形成了中西贸易的中转站，也是中西文化交流汇合的一个地方。

历史上，这个敦煌郡被称为“华戎所交一都会”，华就是中华，戎是指少数民族。莫高窟经过东西交汇之后，成为中西文化交汇吸纳的一个积淀结晶。

元朝被明朝打败以后，回到了漠北，仍不断骚扰明朝，于是明朝就在现在的嘉峪关修了嘉峪关城楼，修了以后把这一封，修窟的人走了，留下来了735个洞，4万5千平方米壁画，两千多身彩塑和一个藏经洞。

这么丰厚的资源，这么好看的艺术，应该说在国内外，同类性质遗址中是绝无仅有，所以世界上就一个敦煌，如果没有了，很多中国古典的文化艺术就见不着了。

敦煌莫高窟的洞窟

禅窟北凉敦煌莫高窟第268窟

下面来介绍的是这个叫中心塔柱窟，这个中心塔柱就一个塔。

中心柱窟北魏莫高窟第254窟

人进去干啥，围着这个塔转，入塔观像。塔是干什么的呀，是从印度来的。

塔实际上，佛教里塔是埋的意思，用咱们的话就是埋骨灰的，但佛不这么看，佛是涅盘，他到了另外一个境界，所以到塔去是非常神圣的。

这个塔从自印度，大家看下面那个画，这是我们的一种形式，印度是这样的，圆的，像碗一样倒扣的覆钵式的，我们变成方的了。

这个顶呢，变成中国式的，两面斜坡，我们叫“人字披”，有椽子、有斗拱。这是中国式的建筑，像小时候买米的斗，倒扣过来，叫做覆斗式的窟顶。

殿堂窟西魏敦煌莫高窟第249窟

这是古代的贵族、皇帝建筑里头的一个帐，只有他们才能享受。所以中国这个建筑，受到了印度的影响。

但是到了6世纪中，逐渐就中国化了，中国式的殿堂就出来了。

佛坛窟五代莫高窟第55窟

这个是佛坛窟，大家去过佛教寺庙更可以看到这个情况，这是五代的，佛菩萨这些都在台上，你可以绕着他去礼拜，也是刚才说的这种顶，也可以看那个画。

莫高窟第130窟

这个是大像窟，毫无疑问里头装了个大像，这个洞很小，但是里头装了一个二十多米的大像。

敦煌莫高窟的塑像

禅定佛北魏莫高窟第259窟

洞窟的形状讲完了，我就讲塑像，大家看这个像特点在哪儿？

这是个禅定佛。禅定佛在干什么呢？在思考。他的修行要思考，不是坐那儿坐坐睡着了。

他要思考佛义、教理教义。他高兴了，就笑，一般眼睛嘴巴能看出来，但再仔细看，他鼻子、肌肉、眉毛都在笑。干什么？他不是哈哈大笑，是微笑，发自内心的笑。

上世纪60年代在修复中的莫高窟第130窟

修建好的莫高窟第130窟

这个佛一共26米多高，建造时间是盛唐唐玄宗时候，公元8世纪初上期。

他脑袋有7米，一共就26米多，如果现在有个人，脑袋这么长，那肯定很难看。

可是他放在这儿呢，前面有几个窗，对着他的阴影，一照，根本看不出他的比例不对，而且觉得肃穆庄严伟岸，好就好在这里。

唐代的时候，中国自己艺术的特点，加上吸收印度的以及其他外来文化的特点，比例越来越准确。

然后造型健美、衣饰华丽，神态非常逼真。还有性格，你看，上面的这个塑像，他本来凶神恶煞，但是他在笑。

这个和尚是头陀苦修，苦行僧第一。释迦摩尼有很多弟子，有十个大弟子，其中一个大弟子是老头，可是你看这个，这哪儿有苦啊，似乎他是个大德高僧，满腹经纶，他一点都不苦。

盛唐第194窟

再来看这菩萨，雍容华贵对不对，像个少妇。其实这就是泥塑，里头是木头架子。

一个木树枝，然后外面包草泥，包了一层再包一层草泥，然后捏啊、贴啊、塑啊、刮啊、上颜色，为了表示他是中性，他不是女性，所以画了一个绿胡子。

卧佛中唐第158窟

最后说说这座卧佛，中央美术学院一个雕塑大师曾经说过这是世界上最好的一个卧佛。

为什么呢？他实际上是涅盘像，涅盘到了更高境界，不是死。所以大家看他多好啊，他躺在那儿，这么一卧，不管衣纹动态、脸部表情，泰然自若，似睡非睡，好像是睡着了，似乎又在思考，透出一点智慧。

敦煌莫高窟的经变画

下面说经变画。什么叫经变画，用最简单的话，就是把一部经变成一幅大画。

上面的那副画是老佛爷在讲法，他后面有亭台楼阁，他坐在这个平台，下面是莲花的水池，前面是歌舞，天上好多乐器在飞，有的是腰鼓，敲打的方响，阮咸、箜篌都有。

我们听好听音乐是为了消闲，但是老佛爷听音乐，就如同理解了佛教的深奥教理一样。

都督夫人礼佛图盛唐第130窟

再说一个内容，供养人。上面的这个是太原的王氏，嫁给了敦煌旁边的一个县的县太爷，因为后来不叫什么县或者是郡了，叫都督，她就成了都督夫人。

这个都督夫人礼服图，漂亮吧，穿着一身石榴裙，后面是她女儿，也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头上插着花，梳子、簪、钗，身上满身都是绫罗绸缎。再后面是伺候她的丫鬟们，实际上是唐代仕女图的写照。

那什么叫做供养人呢，供养人是我出钱开这个洞，塑像画画，然后把我自己跟我一家人，甚至我衙门里头的属吏，都画在里头，最多画的一百六十多个，不管嫁出去的还是娶进的媳妇全画进去。

这样做是为了祈求佛保佑她，保佑她的祖先，死了以后升天，到净土世界去，不要到地狱。

敦煌莫高窟的飞天壁画

飞天西魏第285窟

再看看飞天，这是公元五百多年的飞天，他们这在干什么呢，在弹竖琴，周围都是花云，云彩里头，很悠扬。

飞天隋第305窟

这是隋代的一群飞天，哗哗哗一家伙飞过来，动感特别强。黑是因为变色了，原来也许是白的，或者是肉色，含铅就变成这样子，但是这种动感非常美，有的捧着莲花，在天上，在满天天花云彩的中间飞舞。

雨中耕作盛唐第23窟

除了上面讲的内容外，敦煌还有很多博大精深，文化丰厚的东西。

比如上面这幅壁画，写的是雨中耕作。它是说《妙法莲华经》，有一点像文化大革命说毛泽东思想伟大一样，雨露滋润，没有雨露滋润，我们人就活不了。

为了说明它的作用，离不开水，就来了一个乌云密布里头农业在耕作，中国是农业国，壁画里很多这样农业场面。

打铁与酿酒西夏榆林窟第3窟

这是手工业。上头在打铁，旁边是个炉子，这边在鼓风，双扇门的鼓风。

古代的鼓风是拿皮囊，动物死掉以后把这皮一缝，拿那个皮囊压，后来有了排扇，一开始单扇，现在双扇门，一推一拉一推一拉，就给这个打铁鼓风。

学堂体罚中唐第468窟

这是学堂。古代的教授叫博士，这个学生撅着个屁股，他犯规了，这年轻老师要打他屁股。

敦煌文献记载，敦煌州有州学，县有县学，里头有个孔子像，里头的老师叫博士，精通孝经的就是孝经博士，精通礼经的就是礼经博士。

青绿山水盛唐莫高窟第172窟

这是青绿山水画。国外只有风景画，没有山水画，山水画是中国文人发明的。

中间的流水为什么是黑色的？是因为变色，这是水的波浪，曲曲折折蜿蜒曲折，山旁边有结理，有结构，有比较缓缓的坡，有挺拔的高山。

在敦煌，唐代就保存了大量的画，也就是说，你要知道中国山水画的发展，从十六国北朝，隋唐，你都能找到大量的山水画，这种画，博物馆里找不到，所以敦煌是个宝库啊！

敦煌莫高窟里的藏经洞

叙利亚文《圣经》莫高窟北区第53窟出土

1900年，一个叫王圆箓的道士，在一个地方把沙子扫进洞，他的一个助手，吃旱烟，点火把芨芨草插在那缝缝里头，发现插不到底呀，一敲发现是空的。等到晚上，王道士把那个空的地方打开一看，一个3米见方的地方满满当当全部堆满文献，就这样藏经洞被发现了。

那么这里头有什么东西呢，里头有绢画，艺术品，跟壁画差不多，还有文献，什么文献都有，最大宗的是宗教经典，佛教道教还有波斯来的摩尼教，波斯来的拜火教、基督教等等。

药师佛绢画唐敦煌藏经洞出土

这是我们的绢画，藏经洞出土的。唐代画得很好，药师佛很漂亮，一个老和尚一个小和尚。

《张君义勋告》唐敦煌藏经洞出土

在藏经洞里也有社会文书，不是光宗教的。上面这幅社会文书是《张君义勋告》。

张君义是沙洲籍敦煌人，家里的活人把授勋公文留下来，他死了以后抄了一份，就给他埋葬了。什么意思呢，政府下了个命令，说你们立了功，我给你授荣誉的官位，这就叫勋告，告就是委任状，授勋的委任状，授勋的证书，授勋公文是很宝贵的文书。

敦煌莫高窟第464窟出土

除了上面介绍的这些，藏经洞里还有许多非汉文的文献，希伯来文、粟特文、古藏文等。

听完这些，是不是心痒痒想去看看呢？

一席|听樊锦诗亲自解读《敦煌莫高窟》